陈戟很喜欢朋远客栈的银丝面。面条由鸡蛋清加面粉轧制而成,洁白如银,纤细如丝,清亮的面汤里加上一坨猪油,再配有两三棵清脆扩爽的小白菜,一口下去,真是绝了。
下了值的陈戟像往常一样走进朋远客栈,坐在老地方,要了一碗银丝面、一盘酱牛肉和一坛好酒,甩开膀子吃得满头大汗。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陈戟听出下楼之人的脚步声有些特别,是那种刻意放轻了不想惹人注意的行迹隐藏。
他抬起头一看,就看见了高天珩。
“哟,这不是晋国太子吗?也会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
高天珩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下楼往外走,把陈戟当空气。
“喂,你拽什么拽!还真把自己当太子了啊。我告诉你,这里是齐国,不是晋国,不是你可以耀武扬威的地方。”
陈戟摇摇晃晃地去扯高天珩的袖子:“不准走,来跟老子喝酒。”
高天珩盯着陈戟的眼睛,冷冷道:“放手。”
他那对黑到极致的瞳孔隐隐弥漫起凶雾,慑得陈戟头皮发麻,后颈一阵一阵地冒凉气。
但好面子的陈戟怎么都不肯认怂,扯着嗓子大喊:“让你喝酒是看得起你。今天不让老子满意,你就别想踏出客栈的大门!”
高天珩沉默着走到陈戟吃饭的桌子边,拿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他倒得又凶又急,坛子里的酒沿着他的脖子哗哗往下流,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高天珩把坛子倒扣在空中,坛子里再也流不出一滴酒:“我能走了吗?”
陈戟几乎看傻了,他没想到高天珩是这种反应。
他两眼发直,舌头好像打了结:“可、可以,你走吧。”
高天珩把酒坛子稳稳地放在桌上,大步走出了客栈。
客栈门口,石磊和孙淼迎了上来,高天珩低声同他们说话。两人一边听,一边时不时地看向客栈里还在发怔的陈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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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猫在窗户边偷窥的齐萌萌脖子都快僵了,眼见着高天珩主仆离开,陈戟摇摇晃晃地走出客栈大门,她揉着脖子直起腰从房间出来,远远地,悄悄地跟在了陈戟的后面。
大难即将临头的陈戟浑然不觉,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热闹的街景冲淡了刚刚高天珩带给他的震撼,他的步子渐渐轻松起来,嘴里还不成调地哼着小曲,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陈戟离开热闹的大街,拐进寂静无人的小巷。
突然,五六个黑衣人从小巷深处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套了麻袋。
一个黑衣人一脚揣在陈戟的肚子上把他放倒,接着五六个人齐齐上阵,连打带踹,揍得陈戟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齐萌萌藏在墙后面,听得小心肝跟着一抽一抽的,她偷偷伸出半个头瞅了一眼,然后立马缩回来,不忍直视般闭上了眼睛。
我也帮不了你哇。
这是你自找的。
谁让你去惹那个杀神?
最多给你找个大夫。
慢慢地,墙那边没了动静,齐萌萌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减弱至消失,心知是高天珩找的打手走了。
她慢慢地探出脑袋观察周围,确定只有陈戟一人躺在地上之后,才谨慎地走过去蹲下来,朝他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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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戟毕竟是行伍出身,皮糙肉厚,虽然让人下狠手揍了一顿,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的他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的腿上捏来捏去,他坐起来把脑袋上套着的麻袋扯掉,就看见了笑容莫名猥琐的嫡三公主,正蹲在那里摸他的腿!
陈戟反射性抱住自己:“殿下,卑职家中已有妻室,不能入府侍奉殿下,还请殿下三思。“
齐萌萌从大腿根捏到小脚踝,捏完了左腿捏右腿,找不到一处断骨。她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越是接近脑中的猜测,跳动声就越发鲜明而激烈,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你的腿有没有哪里疼?”
陈戟动了动腿,然后浑身上下铺天盖地疼了起来,疼得他猛男飙泪:“卑职怎么惹公主生气了,以至于您要找人埋伏来打我……”
齐萌萌照着他的猪头脑袋就是一巴掌:“我要打你还需要找人埋伏?”
“站起来,走两步。”
“什么?”
“我让你站起来,走两步!”着急的齐萌萌照着陈戟的脑门又是一巴掌。
陈戟捂着脑门子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打人的。”
陈戟捂着肚子扶着腰在齐萌萌面前来回走着。
齐萌萌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看错了。她盯着陈戟的两条腿,看它们平稳地在地上交错前进,没有半点儿残废的样子,眼眶慢慢地红了。
真的是他。
一定是他。
别人惹他三分,他就还以三分颜色。
她的骆神就是这样的恩怨分明,行事有度。
骆神的过往在她脑海中一幕幕呈现。他毅然决然告别舞台的样子,他默不作声从从一个小配角开始磨练的样子,他面对漫天铺地的污蔑、否定、嘲笑但依旧坚定不忘初心的样子,他凤凰磐涅浴火重生从一片喝彩与掌声走出来,从容平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