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进了八月,天就开始转凉了。
窗外有几只水鸟飞过,穆元真抬头瞥了一眼,远处的江面被船只带起了层层涟漪,鸣叫的鸟儿不时俯冲向水面,然后叼着几尾鱼临空而起,元真捏着笔怔怔片刻,然后收回目光吩咐道:“把窗子关了吧。”
郑采道立刻起身将窗子关了,嘴上却道:“船上闷得很,姑娘不看景解闷了?”
“各色的风景我也算看了一路了,你见我解闷了吗?”元真摇摇头,手上蘸了墨的笔落在在纸上,“景是美景,心却不静,关了吧。”
元真平常用的纸用完了,懒得让人翻箱倒柜的去找,便随手抽了一张澄心堂纸,她看着纸上因心烦错写的字,皱了皱眉另起一列。
刚知道自己要跟着一起来京城时,元真着实是有些雀跃的。
来了这里这么久,还是到如今才有能出远门的机会。
元真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若是可以,她倒宁愿这趟远门不出。
“姑娘写了多少了?”郑采凑过来看桌上的纸。
元真拧着眉又添了两个字,“这便写完了,等方槐回来让她送去肖娘子那里。”
此次入京虽入的突然,但人情来往却马虎不得,京城里那许多穆家的旧友,虽说已有十数年不曾往来,但既然穆家有人回了京,就该跟着继续走动起来了。京中有哪些人家值得来往,有哪些不值得来往但也不能失了体面,这些贾悠在家中时都给她顺过一遍了,但京中人情复杂,权贵也多,元真少不得要再谋筹一番。
索性穆家没有长辈跟来,前后内外元真一个人就能说了算,她到底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入京,遇到人就摆出一副晚辈样子,想来也没人能去挑她的错。
正说着方槐就从外面进来了,“姑娘。”
她把怀里的大氅送到元真面前,“路上碰到了五少爷,说是渡口风大,怕姑娘冷着。”
“单给我送了?”元真接过,又被郑采拿了过去。
方槐笑道:“那哪儿能?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那里也送了,还是孟薇和孟茯亲自去的。”
身后采兰紧跟着进来,手里捧一个漆盘,“成王府离渡口可不近,厨下做了点心,姑娘先用些吧。”
不等元真问,又道:“大姑娘和二姑娘那边已经送去了。”
元真点了点头,采兰就把点心放下,一道是茯苓糕,一道是蝴蝶卷儿;她又从另一个小丫头手中接过漆盘,挥了手让她们出去,“路上碰到了顾妈妈。这是顾妈妈刚刚捡出来的,说是让姑娘过过眼,到了成王府好戴的。”
郑采是管着元真衣裳首饰的,接过来就是“啧”的一声,“顾妈妈也是费了心思,可看着给那边送了什么?”
“一套花好月圆十三厢的大首饰,想来是夫人在家里就分好了的。二姑娘接过东西倒没说什么,偏那柳嬷嬷可恶,明里暗里的刺,好似咱们夫人亏待了二姑娘似的。”
采兰说得这一句,元真就皱了眉,“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便罢,再不许出去说。”
采兰应一声吐了下舌头,“我知道,再不往外头说的。”
郑采替元真换下了首饰,又拿起八宝璎珞看了看,“顾妈妈只想着要称姑娘的身份,可咱们到底是客,且姑娘还小,这璎珞圈倒有些重了。我记得大夫人给过一串粉珍珠镶的缀了长命锁的项圈,不如戴那个?”
那个项圈穆元真有印象,也正合适,便点了头。
采兰口中的二姑娘是元真的异母姐姐穆元容,她的生母秦氏是元真父亲的元配,而元真的母亲清平郡主贾悠,是穆家五爷永安侯穆长栒的继妻。
穆元容不怎么亲近贾悠这个继母,也不怎么亲近元真这个妹妹,因着打小养在穆国公夫人身边,所以也从来没到贾悠处请过安。
请不请安的贾悠不计较,底下的丫头婆子却不忿,自古就没听过姑娘不给母亲请安的理。不过贾悠治下极严,丫头婆子们倒也没有什么不敬之举,反倒是穆元容身边的柳妈妈,成天背着国公夫人挑事儿,没一刻肯清净。贾悠不欲生事端,一应事体都全了穆元容,倒也不曾与她为难过。
郑采找来了项圈,走过来替元真带上,后退两步道,“这个带着好,终于能显得姑娘小一些。”
元真闻言一笑,“这便是嫌我老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