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琬觉得自己的心态也许有些奇怪,但是自从季洵上次将一切都摊开来说了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卸下了什么心防,免去了许多忧心的事,连带着对未来也不再这么不看好,唯一的那一点愁绪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给季洵驾马车的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蒋琬在马车上坐了好几日,明明来时的时候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但是坐在这个马车上却能如履平地一般。
蒋琬甚至还能时不时去给季洵端个水递个茶,好不自在。
这一路甚是无聊,季洵在马车上喜欢看书习字,蒋琬也曾想过要不然也看书算了,问季洵借了两本书,结果不仅是繁体字,还没有标点,这些就算勉强忍了,但是好歹也给本诗词歌赋吧,季洵的书全是那些看了能让人秃头的治世大道理。
蒋琬只痛苦地翻了两页,就觉得人大可不必为难自己,赶紧给季洵把书平平整整地放了回去。
季洵虽然说在看书,但是蒋琬在车上,根本没有办法完全静下心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往她那边看两眼,看她踮着脚很小心的样子,有些好笑:“怎么,不喜欢吗?”
蒋琬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看这书看得头疼,便只道:“在马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王爷也仔细着些吧。”
季洵闻言只是但笑不语,决定等回去之后让进宝采买一些其他书放在马车之上以备不时之需,便想着自己之前看过的几本游记,甚是有趣,便提笔想要记下来,然后让进宝去寻来。
蒋琬正觉没有台阶下,见季洵提笔,赶忙狗腿一般地凑过去给她磨墨。
季洵看她难得这么积极,笑着摇了摇头,便也随她去。
蒋琬自觉自己虽然写字不好看,但是因着小时候学过写毛笔字,磨墨技术还是可以的,上了手才知道自己之前用的怕不都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季洵的砚台,放上一勺水,只需稍稍使点劲,墨水清淡雅致的香气便在马车里氤氲开来。
季洵看她认真磨墨的样子,忽然之间,便有了红袖添香之感。
不过还没等他再发出什么感慨,马车忽然之间,像是磕碰到了什么,整个车厢颠簸了一下,在桌面上悬着的毛笔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那添香的红袖,手里还抓着滴着墨的墨条朝他倒了过来,季洵来不及多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快要跌倒的蒋琬。
蒋琬只觉得自己忽然被一阵冷香盈住,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正被人揽在怀里,季洵的呼气声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脸颊上微微有些红。
外头传来进宝有些气急败坏的训斥声:“怎么驾的车?要是磕碰了王爷,看你怎么交差!”
而后便听到进宝凑在车窗旁的解释声:“王爷,方才路上有一块石头,车夫不慎,未曾提前规避。”
季洵闻言,方才如梦初醒,赶忙松开了还攥着的蒋琬的衣袖。
蒋琬也赶忙站起身,才发现方才由于紧张紧紧抓着的墨条不仅将她的手整个染黑了,连带着还染脏了季洵浅色的衣衫。
她赶忙将手里的墨条往桌上一扔,却又因为自己的慌乱,直接将墨条扔到了季洵方才展开的白纸上,未干的墨汁又溅了几滴出来,将原本洁白的纸张弄花了。
蒋琬伸手想扶额,却被季洵一把抓住,手腕间传来温暖的触感。
季洵抓了一下,赶紧松开,语气难得结巴道:“手,手上有墨汁。”
蒋琬木木地点了点头,将手放下来,垂在一旁,找补道:“王爷的衣衫脏了,要不要唤人来洗一下?”
季洵点了点头,蒋琬赶紧去窗边唤了进宝,停车让他们二人整理了一番。
经历了这么一番之后,蒋琬决定在车上对季洵的笔墨纸砚避而远之,以免再遇到这样的尴尬情形。却在两天之后,意外地在季洵的桌上看到了两本游记。
她有些震惊地拿起来翻了两页,发现写的通俗易懂,用词也不晦涩,正适合打发时间的时候看。
蒋琬大抵明白,这应当是季洵特意为她寻来的,只觉得这人有的时候还是真的很贴心又周全。
回京的那一天,早秋的桂花已经悄悄盛开在绿叶之间,马车驶过的时候,那股幽香透过微微飘扬的车窗帘子,沁入蒋琬的鼻尖,蒋琬坐了一个月马车,再奢华的马车也已经耐不住她的寂寞了,她忍不住探头去看,只能看到浓密苍绿的树叶。
“王爷,桂花竟已经开了呢。”
季洵看她眉眼间按捺不住的欢快,也笑道:“是呢,这一年年过得真快啊。”接着便听到蒋琬的声音里满是期待:“也不知道何时有空,去将这桂花摘下来晒干了,不管是酿酒泡茶还是做糕点,味道都特别香。”
季洵默默把还没来得及说的后面半句“又到了一年的秋闱时”咽了回去。
他果然不应该对蒋琬抱有什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