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生和杜桥连日赶路终是到了益阳城,俞怀生匆匆赶至俞府,门口并无守门小厮,俞怀生无暇顾及,一径往祖父房中快步奔去,杜桥也紧随其后。
还未来至房门外,便听见剧烈的咳嗽声,俞怀生脚步不停的走进屋来。
“你怎么在这?”俞继缶见到俞怀生惊讶问道。
躺在床上的俞阁老以低哑的声音说道:“是我使人写信叫他回来的,怎么了你有什么异议吗?”
俞继缶闻言,忙摇摇头道:“儿子不敢。”
俞阁老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口角竟是有血流出,俞怀生着急上前道:“祖父!”
俞阁老用衣袖擦拭净唇边血迹,摆手以示无碍,越过俞怀生看向俞继缶道:“还不快滚出去。”俞继缶被俞阁老这一声唬了一条,连忙转身出去。
而屋中还有一人,便是俞怀生名义上的母亲金氏,她自从俞怀生进门后便一直往外瞧,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只是终是一场空等。
金氏听闻俞阁老赶人,自家也自觉往外走,在路过俞怀生身旁时驻足片刻,还不待俞怀生开口便退出屋来。杜桥守在门口,给这爷俩留下独处时间。
俞怀生上前握住俞阁老的手,这双手已是瘦骨嶙峋,比他离开时还要瘦弱。俞怀生心中伤感,见祖父这般情状晓得时日无多。
“京中是个什么情况?”果不其然俞阁老一开口还是先问朝堂中事宜,而非其他。
俞怀生将京中的情况细细道来,俞阁老听后皱眉道:“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辅佐嫡系才是正道,如今才有些风头一个个便按捺不住,满朝若皆如此,只怕豫国未来堪忧。”说罢俞阁老气的不停重喘。
俞怀生让俞阁老靠在自己身上,替他轻轻拍背,见俞阁老平复些后才道:“祖父,现下朝中众臣皆是属意三皇子,都等着太子咽气这一天,三皇子便可入住东宫。孙儿无能去了一载,只是力量微薄,难以策反这些重臣,又不敢将皇孙尚在人世的消息透漏,难稳人心。”
俞阁老点点头道:“你也是不易,我晓得你的艰辛。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皇帝之过,若非他侧眼旁观的态度,众臣如何会这般迅速的弃太子于不顾,转而投向三皇子,皇帝老儿他未曾遵守我们的约定,可恨可恨!”俞阁老气的以手锤床,口中却是大逆不道之词,听的俞怀生都为之惊叹。
俞阁老转过头看向俞怀生,目中含有悲切,伸出颤微的手摸了摸俞怀生的头道:“孩子我当年为你起名俞怀生,不过是为了叫你心系纭纭众生,我们俞府世代忠诚,为了江山社稷可以付出一切,所以我便为你取名怀生。”
俞阁老说完轻轻一叹,这叹息中包含着心疼,俞阁老抬头看向俞怀生接着说道:“如今看来这名字取得太大了,压得人难以翻身,叫你受了这么些磨难苦痛,却是我的不是,心怀众生便再难容下其他,我只是一心所愿,却让你背负这些重负。还有你父亲惊觉满京城的才华,如今却被困寺庙,碌碌无为。我这一生虽无愧朝廷,但亏欠你们二人许多,属实无颜面对。”说罢浑浊的眼中居然流下泪来。
俞怀生忙替俞阁老擦去眼泪,俞怀生也眼眸湿润道:“祖父,都过去了,我与父亲都晓得您是为了这天下当年才得罪皇帝,我不曾怨过您。”俞怀生坦白心事道。
“幼时我常教习你‘上善若水,厚德载物’这八个字,你可将这八字牢牢记于心中?为人如水,随遇而安,即使处于顽劣之势,亦要保持本心,以好的品行包容万物。祖父这些年没能好好教导你,唯有此道要你牢记,我们俞府不曾愧对朝廷,亦不曾愧对天下。这俞府门楣不曾没落于老夫手中,我已将继缶这个不孝子逐出族谱,往后我们俞府没有这个败家子孙。”
俞阁老说着口中漫出血沫,眼睛发直,嘴中喃喃道:“我来的干净,死的清白,你定要将皇孙辅佐上位,否则我在黄泉之下也不得瞑目。还有...”俞阁老说到此时已是没了力气,声音漂浮。
“还有与继之道声对不住,身为父亲为了旁的...抛弃了他,毁了他...一辈子。”俞阁老话才说完已是闭上了眼,口中的血已流了俞怀生满手。
“祖父!祖父!”俞怀生泪水流下,大声喊道,外间人听闻声响,纷纷跑了进来,见此情景也都开始抹泪。
俞阁老终是怀揣着对儿孙的愧疚,咽下最后一口气,离了这人世间,豫国一代忠臣落得如此下场,可谓是本朝衰败的开端。
俞怀生处理好俞阁老的身后事,披麻戴孝在灵堂守了整整七日,后将俞阁老在这异乡益阳城寻了处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