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生双手合十,暗道一句阿弥陀佛,今日他却是破了戒。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自己手中已是染上鲜血,再难回头。
而他此时却顾不得这许多,抬头四下去寻老汉,屋中却没踪迹,俞怀生想到屋后棚子,连忙拔腿奔去,果见一身血迹的老汉躺在棚子下。
俞怀生跑过去,抱起老汉,老汉已是气息微弱,强撑着睁开眼睛,见是俞怀生去而复返,手中红缨枪上尽是鲜血,眼中已是明了。
老汉连连咳嗽,喘不过气,沙哑道:“一路...当心,小和...尚。”说罢又是一阵猛烈咳嗽,震得胸前伤口鲜血直流,嘴角也有血溢出。
俞怀生拿手去堵,却止不住血流之速,待俞怀生抬眼瞧去,老汉已是闭目无息。
俞怀生低头,眼泪滴下,原来老汉早就看出俞怀生的身份,知道他是一个小和尚,见他孤苦伶仃赶路,颇为照顾。
这是俞怀生从未感受过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俞怀生满手是血,却顾不得清洗赶路,在屋后挖了个大坑,将老汉埋下,还有大狼狗那半副身躯,及其五只小狗。
俞怀生在屋中收拾小狗尸体时,忽闻哼唧声响,猛地看向箩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箩筐前,却迟迟未伸手掀开。
他怕小白狗出来,发现它的母亲已经被烤的面目全非,兄弟姐妹也都丧命,俞怀生又回身将尸身都埋好,方才将小白狗抱了起来,放在怀中。
此时风起,俞怀生举着火把将那三人尸首连同茅屋一并烧了,风助火长,片刻小小茅屋即刻变成火海。
俞怀生胸前揣着小白狗,牵起毛驴往前走去,小白狗在他胸前扒拉着,向茅屋方向看去,似是不舍它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只是俞怀生未停下脚步,越走越远。
俞怀生一路不停,直至下晌时,怀中小白狗饿的嗷嗷乱叫,毛驴也再不肯多走一步。俞怀生似散了胸腔中一口郁气,停了下来。
他寻了一处湖边,将冰面砸破,把手脸上的血迹洗去,冰冷的湖水让俞怀生头脑清醒了些。
俞怀生升起火,将水热过后把饼子揪成小块泡软,一点一点喂与小白狗吃。
小白狗蠕动着小胖身子,费力的吃着饼子,这食物并不适合年幼的小狗,只不过条件简陋,也只好将就。小白狗也出息,并不挑食,把饼子吃个精光,直到肚子鼓起,被俞怀生提留起来,照旧放在怀中衣襟里。俞怀生三两口吃下饼子,拍拍手接着赶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荒野间别说人迹,便连动物也都没有出没,俱藏了起来过冬。俞怀生顶着寒风暴雪赶路,手脚皆生了冻疮,却把怀中小狗护的极好,在衣襟中安稳熟睡。
就这般赶路,某一日终于得见京城城楼,俞怀生到此才松下一口气,他在城门口处排队,有几个官兵正在查验户籍。
官兵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查,不过从人群中挑拣几个来看,马上就轮道俞怀生时,其中一个官兵指着俞怀生道:“你把户籍册子拿出来我瞧瞧。”
俞怀生正迟疑,生怕这伙官兵看出自己的身份是假。恰在此时,排在俞怀生身后一个挑担子的菜贩见官兵查的严格,扔了手中挑子,转身便跑。
几个官兵见此行径,连忙去追,一时间人群便乱了起来,俞怀生趁乱混进城。
他对照手中舆图往大理寺找去,他牵着毛驴一身破旧衣衫,全似个乞丐窝在大理寺门口。门口侍卫见他寒酸模样,举起手中刀赶他走,俞怀生只得走远些等候。
一直等到夜上枝头,俞怀生腹中咕叽作响,才看见林慕从大理寺中出来。
俞怀生上前拦住林慕,林慕见一个人影过来,忙躲了开去,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俞怀生。
“了念你怎么来了?”林慕诧异道。
“我已离了兰若寺,往后你称我为怀生吧,了念之名再莫提起,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咱们先离开这。”
俞怀生见周围有人拿眼瞧他们,低声对林慕道,林慕也察觉到,点头应下,带着俞怀生回到他府中。
林慕府上并不大,院落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仆看门打扫,再无旁人。
俞怀生洗漱后,暂且换上林慕的衣裳,二人坐在桌前用晚膳,俞怀生一面吃,一面将一路过往道来。
“你便因此提前入京?”林慕回家后便摘下面具,双眸戏虐的看着俞怀生说道。
“她一个人在京中我不放心,既已晓得对她的感情,便不忍让她独自在京中。”俞怀生微笑说道,眼眸清澈,在烛灯下显得异常俊朗,虽连日赶路,皮肤粗糙了些,可仍旧难以掩盖他的好模样。
“我明日带你去见她?那小娘子要晓得你为了她提前赶入京城,指定乐坏了。”林慕在一旁有些羡慕道,俞怀生闻言似能想到苏欣欢愉的神情,嘴边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