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丧女之痛,犹如剖心割肉,可是这般或许并不是妙真想要看到的。我从丫鬟们言语中晓得,她向来孝顺,见父母为她伤情至此,又当如何自处?”
苏欣说完看向朱侯爷,可朱侯爷低着头,并未搭理苏欣。
良久,他转身离开,独留一声长长的叹息。苏欣从这声叹息中,听出了一个父亲的不舍与难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说来轻松,其中苦痛,唯有身处其中之人,才能了解。
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他还是魏氏的丈夫,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妻子。朱侯爷一生征战戎马,抬手间决定许多人的生死,可便是这样的人,对女儿的突然逝世,也无法接受。
他整日愁苦着脸,闷不做声,一人在书房独处,不想教老妻看见自己的悲痛。可他也忘了,那是他妻子怀胎十月剩下的孩子,只会比他更难过,但魏氏见到他时,从不表露,皆一人独自咽下伤悲,时日一长,竟将身子亏损到这般田地。
苏欣一语点醒了他,幡然悔悟尚且为时不晚,只是对女儿妙真的情感皆化作一声叹息,慢慢消失在这长夜中。
次日晨起,苏欣收拾一番前去见魏氏,她与魏氏并没有接触,也只见过两次。除去上次顶撞侯爷时魏氏出现,问苏欣为什么在妙真房中,二人连话都没说过,苏欣感觉有些陌生,又不知该如何和魏氏相处。
侯爷态度强硬,自己可以与他顶撞,可魏氏待自己这般客气,苏欣却没了主意,心中有些忐忑。
想起昨夜的点心,苏欣在朱侯爷走后,打开那盒子点心,一块块精美小巧的点心摆在盘中,苏欣捻了个金糕卷来吃,下面垫了片小小的苏子叶。
金糕卷乃是年糕加金糕合制而成,上面再淋上一层桂花酱,甜糯香滑,苏欣吃了一块,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苏欣有些想念家人。
此时,苏欣站在魏氏房门外,等候丫鬟通报。
“小姐请进来吧。”一个绿衣小丫鬟微笑着冲苏欣说道,苏欣思绪归来,有些诧异丫鬟的态度,但并未说什么,笑着点点头,掀帘而入。
苏欣一进屋中,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有些令人难以呼吸,适应了一会,方才好些。苏欣见周围窗户都封的严严实实,屋中摆了四五个炭盆,晓得魏氏身子虚弱,只怕耐不得寒冷。
“好孩子,难为你将我背回来,瑶琼都与我说了,我应亲自去谢你,奈何身子骨不争气。”魏氏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精神却比先前好了些。
“夫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哪里担得夫人谢字。”苏欣忙回道。
魏氏轻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既是替了妙真做我女儿,便叫我一声母亲便是。”
苏欣抬首惊讶的看向魏氏,见她并不是在说笑,回道:“夫人,我也是被人所迫,方才厚颜占了令爱的位置。我知道这实是不该,但我仍是死皮赖脸在这呆下,可我从未曾把自己当做侯府千金,我知晓自家身份,待事毕便立马离去,不会强占着位子不放。”
苏欣那句母亲可是说不出口,不过短短时日,尚且陌生,怎能随意叫人母亲,岂不成那等肆意攀附权贵之流。
“没事,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你放心在这呆着,以后不会叫你受委屈了。你也是你父母的心头肉,我们怎会薄待你,前些日子是侯爷想左了,对你态度有些差,让下人误解,你应是遭受了不少苛待,我替侯爷向你道歉。”
苏欣连忙摆手道:“没事,夫人不必如此。”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苏欣低下头,不想让魏氏瞧见。
“我出不得门,在屋中无聊的很,你往后若是得空,便来与我说说话,只别嫌我这老婆子话多便是。”魏氏倚着迎枕,面带笑容望向苏欣。
苏欣闻言连忙答应下来,直到出了门,苏欣还晕乎乎的,感觉在屋中憋得脑袋都不甚清明。
怎么就突然和魏氏亲近起来了?原本不过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而已。苏欣这般想着,一面往留香院中走去。
苏欣走后,朱侯爷从小屋中走出,看向魏氏。
魏氏嘴角含笑道:“好了吧,我已经替你道歉了,你说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只怕叫你那群旧部下笑话。”
“多谢夫人替我说话,这次是我做的不对,若下次再犯,夫人只管拿大鞭子抽我便是。”朱侯爷朝魏氏行了一礼,逗得魏氏笑出泪来。
魏氏也是虎将之女,善用鞭子,侯爷年轻时没少挨魏氏的鞭子。
忆起从前,两夫妻难得的这般开心,好似一夜间回到年轻时的亲密。而丧女之痛,他们都没忘记,只是深深埋于心底,不想叫对方伤心。
朱侯爷望望外面太阳,似乎日子另有盼头,也不是那般难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