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妃确是犯过悬梁自尽,姨母姨夫也都以死谢罪。”一句话不过数十个字,却断了冯觉的念想。
冯觉起先兀自不信,才能保持镇定,此时知晓全家灭门,竟只剩自己,又怎能不急。
冯觉拉着方毅的衣袍道:“表弟救我!”
方毅面无表情,眼睛似看着冯觉,又似透过冯觉看向别处,轻声道:“如何能救表哥?”
冯觉紧紧抓着方毅,就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又怎肯放手。
“表弟,表弟,你我互换衣裳,我先躲出去,待寻得时机再将你救回。你放心,他们到时看你在牢中,绝不会将你押去刑场,一定是搜捕寻找,过了这阵我便回来救你出去。”
冯觉边说,便觉得此计可行,伸手就要将方毅的衣服往下扒。
“真是可笑,早知你不悔改,我应在一开始就将你杀了,如今便什么事也没有了,也不会徒增亡魂。都怪我还念这点亲戚情分。”
冯觉让方毅口中说出的话骇了一跳,想不到往日里只知读书,话并不多的表弟,竟说出这番话来。
人一时怔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方毅一脚踹在他心口处,居高临下俯身道:“你当今日是我想来看你,不过是母亲惦念姨母唯一血脉将要断了。要不我才不愿见你,见你一眼我都恶心。”
说罢方毅将冯觉碰过的外袍脱下,决绝的扔在地上,转身便走。
冯觉待要去追,狱卒出现将门锁了,冯觉扒着牢门大喊大叫,再无人理会。
一个明日就要上刑场的人,现下不过算个活死人罢了。
次日,临近正午。
囚车拉着冯觉往刑台驶去,周遭为着众多百姓,早早等候在此,将一篮篮腐烂的蔬菜瓜果扔向万人唾弃的恶少冯觉。
冯觉已经麻木,他跪在断头台前,望向天空的艳阳。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好好晒过太阳了,自从公开审案那日被捕后,一直待在阴暗的牢房中,今日终于得见日光。冯觉嘴角带着邪笑,他这一辈子不亏。
霎时,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带笑的人头骨碌碌的掉落至地上,血色蔓延,浸湿了土地。
苏欣独自一人来到兰若寺。
双手合十,低头诚心祷告。
今日依旧是俞怀生在一旁解签文,苏欣没有摇签,直直的向俞怀生走去。
此时乃是近午时分,庙堂空荡荡的并无他人,俞怀生自苏欣进门便瞧见她了,看着她神情不似往常一般,正色跪于佛前祈拜。
“施主可有要解的签文?”
俞怀生见苏欣坐下,目光清泠泠的望向苏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怀。
“怀生哥哥。”苏欣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缓缓倾诉,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
俞怀生认真倾听,并未开口,直至苏欣全部讲完。
“此时,冯觉应当已被斩杀,可是我心中依旧沉甸甸的难受。”
苏欣拭了拭脸颊的泪,小巧的鼻头哭的泛红,眼下的泪痣显得愈发艳丽娇媚,梨花带泪的美人谁能不怜惜。
俞怀生硬硬别过眼去不看苏欣,目光望向高高在上的佛祖,佛祖面容详和,目光澄澈,似能直击人心底。
俞怀生方回过神来,道一声阿弥陀佛。
见苏欣正望向自己,以求解答,俞怀生微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赵施主既已西去,便是与施主你缘分已尽,与这尘世万千,终是诸相无相。聚散轮回,一切随缘,顺其自然,施主你莫要过于执着,伤心且伤身。”
俞怀生轻声劝慰,见苏欣还未放下心结又道。
“至于冯施主业障已做下,即便这一世失了性命,可所犯五逆十恶之罪难消。佛祖有言,下品下生者,或有众生,作不善业。五逆十恶,具诸不善。如此愚人,以恶业故,应堕恶道,历经多劫,受苦无穷。”
俞怀生手捻佛珠,面上似带着佛光,朗声道。
“怀生哥哥,人真的有来生转世吗?”
“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可谓一日无常到,方知梦中人,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
苏欣不断回味俞怀生的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没完全参悟,但不似来时心情沉重。
苏欣起身朝俞怀生深深行了一礼,道:“谢过怀生哥哥。”
苏欣也不多做停留,满腹心事的离开,俞怀生望着苏欣的背影,映在艳阳光晕下,似是逐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