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坟边，立着两座墓碑，一座是赵宁的，一座是赵宁父亲赵珂之墓。

在昨日，赵宁冰存近月余，即便精心照料，尸身已经开始腐臭。

李肃便是再不舍也只得将赵宁尸身下葬，不想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时刻，是丑陋不堪的，最终李肃狠下心于昨日封管入土下葬。

赵宁一席白裙，面色安详地躺在棺材中，周围铺满了李肃多日来亲手所制的白芙蓉花堆，头上照旧簪着原先那支芙蓉花簪。

阳光照在赵宁身上，似乎给予她最后的温暖，李肃颤抖着手将棺盖缓缓盖上，遮去日光，长埋于冰冷的土地，他终是要亲手将她最爱的人送走。

火盆中的纸钱燃烧，浓浓烟尘升腾至高空，似乎将赵宁在这尘世所受污浊带走，唯留一丝清白的烟尘于人间。

李肃挑选了一个能常沐日光之处作为赵宁坟墓，将赵父立了个衣冠墓于她一旁，只想她在底下不再孤单寒冷。

苏欣和王媛媛不断往火盆中塞纸钱，两人皆眼含泪珠。

苏欣低声念叨着：“你不过比我们早些下去，先给你多烧些纸钱，你在下面把关系疏通好，到时候我们去找你时，也不怕被别人欺负。”

苏欣起先还似开玩笑一般地说着，可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大仇得报，她如何忍得。

“明明先头还答应我一同去江边垂钓，怎的就失信了，你不知道我多期待么。”眼泪一滴滴砸入火盆，嗤的一声蒸发消散。

王媛媛也在一旁道：“我们帮你正名了，你是清白无辜的，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往你身上泼脏水。还有冯觉那个畜生，秋后便要问斩，对他来说算是便宜他了，即便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两个人轻声低语，仿佛赵宁还在世一般，三个人嬉笑打闹，李恒峰在一旁瞧的心酸，撇开眼不再看。

许久，李恒峰将苏欣和王媛媛送上马车，待要翻身上马送二人回府，被苏欣拦了。

“此间事了，再无牵挂，只怕无心于人世。”

苏欣看向李恒峰意有所指，李恒峰晓其话音，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待李恒峰赶回墓地旁时，正看见李肃手执匕首，一道寒光乍现，便要往自己心口捅去。

李恒峰飞身扑向李肃，以手握住匕首，锋利的匕首将李恒峰的手心立时划了道深深的口子，可见李肃的求死之心。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我和爹娘了么？在你心中我们都不够重要吗？”

李恒峰愤怒的吼着李肃，对于他轻生之举斥责道。

“恒峰你长大了，爹娘有你在身边陪伴，我很是放心。”

说罢他看向赵宁坟墓，用手轻抚道：“我总是来去匆匆，没能好好地陪伴她，现在冯觉罪名已定，我总算能下去陪着她了。”

“大哥，与你心中便只有儿女情长么，世间诸多人尚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能坚持活下来，你又何尝不能。”

李恒峰不顾手上伤口，去摇晃着李肃肩头，希望他清醒些。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每个人所求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李肃神情冷淡，竟是半点听不进去。

“那赵宁母亲呢，她如今还不知在何处，被流放边关，做着苦力。你若到地下，怎么面对赵宁，你可有照顾好她母亲。”

李恒峰脑中忽然想起赵宁母亲刘氏，以此劝慰李肃。

李肃皱眉低垂着头，良久叹了口气道：“走吧，先回府，今日的事不要向父亲母亲提起。”李恒峰见李肃的神态，晓得总算劝住了他，一时半会不会想不开。李肃扯了衣角替李恒峰包扎好手心的伤口，二人策马离开。

谁知第二日清晨，李恒峰去李肃屋中寻他一同用早食，竟不见其身影。

李恒峰里外寻了个遍，一无所获，还是李肃的贴身小厮洪亭，将一封信交到李恒峰手中。李恒峰展信看了片刻，颓废的坐在一旁板凳上。

李肃在信中说，自己一路去寻赵宁母亲，叫他和父母亲放心，等寻到后自会家来。不过留下短短几个字，李肃便踏上离家之途。不意，这之后兄弟二人将分离多年，此是后话不提。

李肃这面私自离开军队，已是被军队除名，连带李父也受惩罚，杖责二十板。行军之人手重，李父年老，生受了这二十杖也修养的半月才能下地。听闻大儿离家的消息，李母哭闹不止，李父只道一句：“冤孽啊。”便不愿再提。

冯觉在狱中闭着眼睛，已是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锦衣华服变成了破旧的狱服，蜷缩在牢房角落阴暗处。

他侧耳听得走廊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至牢门口，解开锁链，冯觉猛地睁开双眼向门口处看去。

“方表弟。”冯觉低声道。

“表哥，我是来给你送行的。”说罢往一旁狱卒手中塞了几两银子，狱卒拿手掂量一番道：“这是死囚，方少爷我带你进来已是坏了规矩。”

方毅见狱卒贪心，只得又塞了几块碎银子，狱卒方心满意足的往外走去道：“方少爷快着点说，一会有人来巡逻，遇着了可不好。”

方毅自是笑着应下，目送狱卒出了牢房，蹲下身将食盒中的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摆在冯觉面前的地面上。这房间一地干草，连个被褥都没有，哪里还提桌椅。

方毅将筷子放在碗上，手被冯觉按住，冯觉凑近身来道：“表弟是来救我的么？我姐姐在宫中情况如何。”

方毅晓得他不是关心冯贵妃，而是知道若是冯贵妃若是倒台，那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方毅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缓缓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