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俞怀生剃度出家后,苏新时常顺着这个狗洞偷摸入寺庙中。
那年苏欣不过五岁孩童,迈着短腿,偷跑至此,本只是想入寺中探看俞怀生一番,奈何守门僧人拒不放行。
苏欣未被挫败,顺着院墙竟寻得这处狗洞,小小人儿毫不费力的钻了过来,头上梳的双髻歪倒一个都毫无知觉。
苏欣灰头土脸的在寺中乱转,竟也没人发现她,跌跌撞撞躲在树后,见一群僧人似要回厢房休息,仔细寻了其中并无俞怀生的身影,只苏欣略一猜想,僧人都应住于一处,跟着这伙人走准没错。
苏欣一路跟着,待到僧人俱入了厢房,苏欣躲于巨石后,盯着这条出入厢房的必经之路。
夏日炎炎,苏欣已在石后蹲了个把时辰,不堪蚊虫叮咬,正觉得浑身刺痒,想出来动一动时,看到的俞怀生的身影,见他掩于僧袍下消瘦的身躯,苏欣想着此番定要把怀生哥哥带走。
苏欣见俞怀生进入最东边一间厢房,自己也跟着偷偷溜了进去。
苏欣伸手轻推开门,原本闭目冥想的俞怀生猛地抬头看了过来,见得苏欣很是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自己一人偷跑来的?”
苏欣点点头,那歪掉的双髻跟着一抖一抖的,苏欣上前拉过俞怀生的手道:“走吧怀生哥哥,我带你走。”
俞怀生被她拉着走到门边,即将跨过屋门时,猛地挣了开去道:“你回去吧,我不走,今后也别再来了。”
苏欣觉得他语气有些冰冷,俞怀生从未这么对她说过话,苏欣抬头看向俞怀生,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坐回原来的床榻上,不知怎么苏欣觉得寺庙中的俞怀生有些陌生,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润,变得充满棱角。
苏欣道:“怀生哥哥你跟我走吧,我知你不是自愿出家,我们不呆在这个地方。”
俞怀生唇角微勾,自嘲道:“走?我能走去哪,哪又能容下我?”
苏欣有些莫名的瞧着俞怀生,心下有些害怕,不知该说些什么,来面对现在变得不一样的俞怀生,转身跑了出去。
俞怀生以为苏欣就不会再来了,时隔两月,俞怀生下了早课,回房中放下经书,发现自己床榻上放了两个黄灿灿的大水梨。
俞怀生手拿着梨,四下望了望并无人影,也没在意,便出去了,而趴在床下的苏欣,嘴中抱怨着这木榻床真不结实。
她偷溜进屋,知晓俞怀生瞧见她定会生气,所以见他床罩帘垂至地下,掀起果真是空洞洞藏身的好地处,把自己特意带来的两个梨放于他床榻,自己掀了床罩便躲到床下来。
俞怀生一坐,木床年久,掉下些许木渣,苏欣脑袋衣服上沾了不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拍净了。
等到她下次来,手里提了个小包袱,里面包着一条小褥子,苏欣将它铺于身下,又掏出个粉色小枕头,还有一颗夜明珠,两本话本子,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俞怀生进门看到床榻上又出现一串香蕉,周围又没有人,眼中黑眸闪了闪,盯着这串香蕉许久,将它放于枕边。
就这样,苏新时常跑来给俞怀生送时鲜瓜果,然后在俞怀生床下呆一会,瞧着他收了果子离开,再偷摸的遛出寺院。
翻过年来,苏欣照旧躲在床下。
听见屋内有声响,偷偷掀开床罩一角,瞧这一双修长的腿。
原是俞怀生对面床铺有人搬来了,正拿了个木桶脱了鞋袜准备泡脚,脚腕处还有一颗红痣异常显眼。
苏欣正想再向上看去,屋中房门被打开,却是俞怀生回来了,苏欣连忙将帘子放下。
而俞怀生看到床上有一颗黄澄澄伴着清香果味的香栾,也就是现在的柚子,俞怀生见到这许久未出现的水果,再次出现在自己床铺之上,有些怔愣,一时间站定未动,一旁泡脚的男子奇怪道,“了念,这是何人赠与你的香栾,还将它放于你床榻上,想是知晓你休息不好,要许你一个好眠。”
俞怀生抬手轻抚着香栾粗糙外皮的纹路,答道:“不知何人所赠。”
那人又道:“好生奇怪,同住一屋,怎的就不与我送些瓜果,莫不是你在外面有个相好送与你的?”
苏欣在床下听得直翻白眼,这人越说越无礼,身为僧人,处于佛门重地,竟说出这般不着调的话,真个轻浮浪荡,没个正行,毫无敬畏之心。
屋中俞怀生也同样叫这人噎的无语,过了晌回道:“小僧自儿时便遁入空门,哪来...了空切莫乱语。”俞怀生说不出口相好二字,只含糊道。
那名为了空的僧人嘀咕道:“好没意思。”便不再说什么。
俞怀生合衣躺下,将香栾置于枕旁,本已有多日未能睡得好觉,今日竟意外的休得一好眠。
那了空也将洗脚水端到屋外,随意向草丛中一泼,回到屋内躺下休憩。
午时烈阳当空,只蝉鸣响动,屋中一室静谧,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寺庙钟鸣,僧人午憩完毕。
身为僧侣,每天的事务都很繁重,随着钟楼钟叩鸣,一日的修行开始,需早起上早课、过堂、坐禅、诵经、上坡劳作、清扫寺院、上晚课等等,钟鸣屋内二人纷纷起床,略一收拾便出了门去,门外众僧侣一阵喧闹后。
恢复平静,此时床下的苏欣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苏欣没料到俞怀生回来的这般晚,时至午休时分才回屋,瞧完他收下香栾,竟一时走不得。
苏欣在床下,只隔着一张床板,听到俞怀生平稳的呼吸,还能隐隐闻到一股菩提清香,面上有些发红,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害羞,大气都不敢喘一喘,生怕被抓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