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三姑娘,也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苏绵看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和她一样贵重的女子,她的眼里没有那种看着脏东西的鄙夷和轻蔑,她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寻常的,清清白白的人来看待的。
“长姐早晨还问了姑娘,她说姑娘的手很巧,剪的绣花样子,捏就的点心花样,是经年的老役也及不上的。”
“是吗。”楚楚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我......我是不是得去给夫人请个安,我是怕她不愿意见我......”她心中感激苏昭,却明白自己的存在对苏昭来说有多么刺心刺眼,所以她虽然平素想着法子地报答苏昭,却不敢屡屡地往她跟前儿凑。
“楚楚姑娘今后还是莫要再唤我家大姑娘为夫人了。”双福提醒了一句,楚楚点点头,有些意外,随即释然。
“长姐如今身子不适,并没有不想见姑娘的意思,姑娘对长姐有相救之恩,着实不必这样拘束。”苏绵笑笑,将自己之前就想好的话说出了口:“楚楚姑娘喜欢下厨吗?”
楚楚怔了一怔,恍惚着重重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有很多事都不由她自己做主。她生了一副好相貌,这于她而言既有福,又有祸。
自她懂事以来,学的都是如何讨人欢心。诗词歌赋,行止坐卧,都成了一种可以用来衡量价值的艺业。她读过听过很多的书,背过学过很多的诗曲,但那都不是她所喜欢的。
她喜欢下厨,喜欢将那些点心捏出极为花俏精致的模样来,看着点心花样一点一点在自己双手间成型,那让她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仿佛有一件事,总是能由她心意而来的。
在园子里,她们这些各有身价的姑娘行止都有人看管。教导的假母曾经说过,她们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是属于园子的,谁敢自己损伤了,就别怪他们不留情面。
下厨沾水,沾水就会伤手,伤了手,她这个人所值的银子也会大打折扣。
所以她只能偷偷地学,悄悄地看。这双手,这副身子是她的,却从来都不由她自己做主。
而今,这位侯门深闺的三姑娘这样笑吟吟地看着她,带着这样温暖柔软的笑容,问她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喜欢,奴婢喜欢下厨。”楚楚目中含泪地重复了几遍,生怕苏绵没有听清楚。
没有了那些过分张扬的市侩和媚俗,苏绵从她眉眼间看到了一点倔强的坚韧和期待。
她笑笑:“左右时日还长,姑娘初到这里,大可慢慢地歇上几天,再好好想想自己的心愿。还是那句话,想走想留,何去何从,全凭姑娘喜欢。姑娘想好了,决定了,可差人传话给我,到时我自另有话说。”
苏绵已离开许久,楚楚仍旧木呆呆地看着石桌对面摆设的茶碗。
多年积攒的委屈一下子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捂着脸,一面笑一面哭。泪水将面上厚厚的脂粉冲净,露出了她过于苍白的容颜,可这一回,楚楚却不想再寻脂粉将它遮掩起来。
“姑娘是想留下楚楚吗?”离得远了,双福左右瞧了瞧,扁了扁嘴道:“姑娘待她也太厚了。”
苏绵笑笑,随手拂过墙面上冒出了茸茸尖儿的新叶。在这个地方,有很多事是她做不到,无法做的,但有些事既然到了眼前,她就忍不住地想要管上一管。
“别抱怨了,姑娘待她再好,有待你好吗?”木槿好笑地戳了戳双福的额头,看前头有个本院的小丫头匆匆跑过来,便与苏绵交待了一声,自己几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