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殿试这一天,承顺帝难得大清早就从柔贵妃床上爬起来,经她多日苦劝,决定做上一件他人生中的头件正经大事。
柔贵妃把何矜给她留的话都消化受用之后,终于没再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尽管她对承顺帝成为明君仍旧没什么信心,可也不想跟他再一起胡闹,凑成对昏君妖妃被钉在耻辱柱上供后世嘲讽。
管他是不是阿斗,且先尽力扶扶吧!
承顺帝的轿辇落在中平殿外时,他还恹恹欲睡地打着哈欠,抓着柔贵妃的袖子死活不撒手:“不如爱妃同朕一起进去吧。”
“陛下您又胡闹了。”柔贵妃蹙着眉,一个个轻轻挑开承顺帝的手指头,“殿试是选拔朝中重臣的大事,臣妾身为后宫嫔妃不得干政,怎可进去?”
“那行吧,你回宫去给朕做些一口酥,朕殿试完了就去用。”
柔贵妃转笑了,轻点螓首:“臣妾遵旨。”
承顺帝勾着嘴唇着摸了把她的耳垂,大摇大摆地入殿去了。
“陛下驾到——”
随着这一句尖利的喊叫,本来就鸦雀无声的中正殿里,所有人都惊得呼吸一滞。
考生们惊了,高善惊了。
就连谢幸安,也惊了。
承顺帝虽不过年仅二十二岁,可也登基十余载,历经四次恩科,这个连朝都没怎么上过的昏君从没主持过殿试,只随手把这种琐事扔给了他最信任的高太监。
这次是怎的了?吃错药了?还是喝醉走迷路了?
然不管怎么说,承顺帝还是进来了,在龙袍刚刚飘进朱门的那一刻,殿内所有人都不瞎,立马捕捉到这抹金贵的明黄色,齐声跪地叩拜着:“见过陛下。”
“平身平身。”承顺帝直接摆手快步走到龙椅旁坐下,换了个半躺的姿势终于舒坦了,看着下首一众局促不安的考生道:“无妨,你们且考你们的,不必过于拘束。”
“陛下。”高掌印不愧是当惯了奴才的,立马换上副孙子做派,陪着笑脸道,“您怎的来了?”
“怎的?朕来不行?”承顺帝说得极为顺其自然、十分理直气壮,“殿试不一向是天子主持么?”
“老奴并非此意。”高善接着学哈巴狗躬身行礼,“只是此等琐事,实不敢劳烦您费心。”
“掌印,这些年,的确辛苦你了。”承顺帝握着高善的手轻拍了两下,显得十分真诚,“只是令你如此操劳,朕反而终日无所事事,实在惶恐。”
“陛下,老奴……”
“行了,你不必说了!”承顺帝一下子打断高善接下来想表忠心的那些话,正色严肃道,“也是时候让朕受累一次了。掌印就早些回房歇着吧。”
“不不不……陛下,老奴不累。”高善哪里能真的放心离开,只能腆着脸拼命讨好承顺帝,“老奴就留在这伺候陛下。”
承顺帝半眯着眼道:“那行,你便站在这侍候吧。”
高善领了旨意,浑身不自在地站在龙椅旁候命。
所幸承顺帝是个不学无术的主,高善尤其清楚这点,这个活祖宗从小到大被哄得书都没看过几眼,哪里懂什么科考题目?或许又是一时兴起,来凑个热闹罢了。
还好高善为了保险起见,早就给他的人提前透露了这次殿试考题,哪怕承顺帝真的能搞出什么花样,他也是毫无畏惧。
承顺帝看着底下的考生守着那一方小桌奋笔疾书的模样,就觉得无趣,只顾挨个从他们的脸上依次扫过去,挥手叫过来高善道:“说实话,朕看这些考生……长得都不怎么样嘛。”
高善眉头一紧,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看来承顺帝还是没什么正经样儿:“陛下,朝廷恩科,不比您采选后宫,岂能只看样貌这般儿戏?”
“不过……朕瞧着,他长得不错。”承顺帝显然没听进去,只顾着把视线放在谢幸安的左右侧脸上,看了又看,这还不够,他干脆直接半站着,离了龙椅仔仔细细地望了几眼,“好看,长得是很好看的,似乎比朕……还要好看。”
高善只觉得无语凝噎,脑门上直冒青烟,也不知道谁把这个祖宗弄来的。
事实证明,承顺帝对自己干不了正经事并无足够深入的认知,只不过清醒了一个时辰,他就倚在软垫上打起瞌睡来。
“陛下,陛下……”
承顺帝这一睡,被吵醒时只见到高善那张放大的死人脸,不自觉撇撇嘴:“怎的了?”
“陛下,殿试结束了。”
“唔。”承顺帝起身伸了个懒腰,直冲着站起来的谢幸安再望过去,拍着手随口赞道,“朕没花眼,原来你果真生得这般好看的!”
四处已经有尽量压制的稀稀落落的嘲讽声,恐怕若是承顺帝不在,早就哄笑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