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医就像是她的高考，她完全摸不清出题人的想法，但是能答对就热泪盈眶了。

至于为什么是高考，因为她以前参加的最高难度考试，就是高考了。

就算常太医难以提升好感度，可偏偏常太医多次帮助她，让她也想要获得对方的喜欢和认可。

——

这一趟皇宫出游的路线，自然是由林嘉悦决定的。大概是受四皇子薨逝的影响，冬日里的皇宫冷冷清清的。

往常定点守卫的羽林卫也稀疏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前几日有刺客惊扰了圣驾，便加大了对皇帝的寝宫执勤力度。

并行的两人先将周围逛了一圈，林嘉悦也摸清楚了九位美人和九位才人的行宫。

这些行宫的质量良莠不齐，仅从外观，就能看出来房屋主人的受宠程度。

没办法，皇宫中的生活质量，是与皇帝的宠爱挂钩的。

林嘉悦也发现她们所住的岚净宫，可能不是最惨的，虽然门厅破旧，可好歹是独立院落，不需要和其他人拼屋。

但这皇宫中拼屋的福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的。

因为这些美人、才人在入宫前，大部分是家中娇宠出来的，有自己的脾气，受不得宫中的龌龊、委屈。

或者是宅斗中的佼佼者，获得入宫的机会，试图一飞冲天，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些人的宫斗战斗力便更是惊人了，以搅得鸡犬不宁作为生活信条。

虽然她们为了皇帝的宠爱，斗的不亦乐乎，可林嘉悦却从心里产生一种淡淡的悲凉，感觉这是时代的眼泪。

因为按照这些女子的精明程度，如果让她们掌握一门手艺技能，生活在一个开明的时代，也许她们就会拥有不一样的灿烂人生。

走过最后一个争吵的宫殿，林嘉悦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移步至一座精美的水榭上，双手搭在拉杆上，呆呆地盯着冻结的水面。

心里不由得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冬天才会过去。

“公主，在为她们的争吵而忧心？”常太医神色依然温和，但眼睛里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好奇。

“我不过是随意感慨一样，觉得她们像是水中浮萍，努力争取更大的生活空间，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摆脱身不由己的命运。”

看着那些女人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的样子，又何曾不是她的剪影呢？为了摆脱背后的阴谋，而拼命地向前努力奔跑。

要克服她的怯懦，克服她惰性，努力与平庸的重力拉扯，努力探索皇宫的谜团。

“公主的眼光很独到，也直接切中问题要害。可公主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最弱小的存在，也能演变成最可怕的梦魇。”

常太医的唇角划过愉悦的弧度，眼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胜券在握的眼神让他看起来颇有魅力。

林嘉悦丝毫不怀疑常太医的能力，因为她已经领略过对方的才谋了。

可对于庞大的龙筋威猛的宫廷来说，这样一群浮萍真的能成为撼天动地的存在吗？虽然上次讲解的聚沙成塔的案例很诱人，可她真的能做到吗？

“公主可曾听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①只要是存在，就一定有弱点。连天地都给人留下了一丝生机，又怎么会全无可能？”

常太医微微仰头，远眺着有些灰朦的天空，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浮萍虽然弱小，可若它能耐下性子，隐忍蛰伏着，一举堵上喷涌的泉眼，便可以改变它随波漂流的命运了。”

林嘉悦的嘴巴开开合合，显然这碗浓郁的鸡汤还没咽下去。

她相信常太医这样聪慧的人，可以缔结传奇，以聪明才智，在他所过之地，留下他响亮的名号。

可她不是常太医，她在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她愿意去救因为她而身陷囹圄的苍小雁。

但在面对黑暗的洪流时，她还是会问自己，她真的能净化这片水源吗？

“公主可是不信？不相信自己拥有撼动命运的能力？”

稠厚的乌云掩盖了太阳的光芒，水榭隔阂了残余的光线，留给常太医一片阴翳。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也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林嘉悦阖动了唇角，她也想翻身前行，随着光明奔跑，扼住不公命运的喉咙。

可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一件仅仅依靠勇气就能完成的事情，这是一件有去无回的旅程，一定按下开始键，就只能通向终点，亦或者是死亡。

这不是光凭借鲁莽的勇气，就能做到的事情，她要探寻的许将军死亡真相，或许是暗藏在无尽黑暗中，不可直视的存在。

“有时，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常太医伸手捏在水榭栏杆上，梅染般的清漆，将上面覆盖在上面的指节，衬托的如白圭般白皙柔韧。

“太过了解未来将要发生什么，太清楚每种选择的利弊，从而丧失了一往无前的勇气，这大概就叫做慧极必伤？”

林嘉悦没有说话，黑白分明的沉静眼珠，是她认同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