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惯是个会享受的,别人的书房里多摆着些桌椅,他的书房里却是只有三张椅子,空出来的地方让他放了个罗汉榻。
那罗汉榻本是他特意备着,实在累了的时候歇上一会儿的,哪知道搬回府上的第一日就让他那十弟瞧见了。
这下可好,十阿哥喝醉了,不回自个儿府上,跑他书房来,一躺就是一整天。
十四阿哥听说了此事,军营里头晃一圈儿,也不回府去,他倒不是来歇息的,他是来侧卧着看兵书的。
好在他们都挺会挑日子,回回都能赶上自个儿空闲的时候来。
要不是他二人单独来这儿的次数不算太多,自个儿早就让人把这罗汉榻撤了。
我刚才还跟八嫂拍着胸脯保证八哥你没喝酒,你怎么就一身酒气的到我这儿来了。
见他这十弟醉的走路都得人扶着了,九阿哥就知道他今日又得在这儿歇上好一阵儿了。
“我没喝酒,是十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就跟人喝上酒了。”
“我见对方都是与你我相熟的大人家的嫡子,就没拦着。”
“偏那地方又不是你的,我也不知他们喝的都是烈酒,几杯酒下肚,十弟就已经这样了。”
“那群公子哥想来也是知道十弟是个爱喝酒的,一个劲儿的灌他。”
“还有个眼生的小子想让我也喝一杯酒,让旁边的人一扯袖子就缩回去了。”八阿哥摇着头,轻声道。
十阿哥本来就胖,喝醉了酒就更沉了,八阿哥一个人扶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还真出汗了。
“八哥你这会子还扶着他做什么,你放心吧,我这儿他比您熟。”九阿哥说道。
八阿哥听九阿哥如此说,这才松了手。
别看十阿哥醉眼迷蒙的,他倒真摇摇晃晃地走到那罗汉榻边上,而后站住不动了。
“来人,给十阿哥把被子送上来。”
看十阿哥站着不动,九阿哥心知他这是在找东西呢,别看十阿哥胖,他其实挺怕冷,若是没有被子,他是硬撑着也不肯睡下的。
九阿哥话音刚落,门外的小太监就抱着被子进来了,九阿哥瞄了一眼那锦被,发现是十阿哥惯用的那条。
感情他这是瞎操心了。
他府上这些小太监个顶个儿的精,应是早就见着十爷让八爷扶着进府了,这被子,自然也是早就备下了,就等着他的吩咐呢。
“你也别怪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十第妹的脾性,若是十弟就这么回去,还指不定会被如何数落呢。”
“他二人刚成亲的时候十弟还不自量力的跟弟妹比过喝酒,结果十弟醉得愣是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从此以后他是不敢在自个儿府上喝了,就只能在外头偶尔喝上那么一回,喝了酒也不敢回府,就只能到你这儿来歇一歇了。”
八阿哥看十阿哥这会子睡得沉了,说话声不由俞发的小了。
“我若是真要怪他,早就让人把这罗汉榻撤下去了。”
九阿哥见十阿哥这就睡着了,只觉得他这个弟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也不再管他,招呼八阿哥坐下喝茶,他也跟着坐下了,不过他却看起了账本。
“你方才说,遇见你八嫂了?”八阿哥喝了口茶,又开口了。
“八哥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猜弟弟我今儿在八嫂的马车上瞧见谁了?”
九阿哥一听这话,手里的账本儿立马就放下了,明明屋子里头就他们兄弟三个,他问这话的时候还是将声音压低了。
“还能有谁,不是九弟妹,就只能是十弟妹了。”
“八阿哥见他这弟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儿,就知道他这是又遇上有趣的事儿了。”
“这回八哥你可就猜错了,我在八嫂的马车上瞧见的人,是四嫂。”
一向算无遗策的八贝勒也有猜错的时候,九阿哥刚想笑,看他这八哥面色变了,这笑也就收回去了。
“你说你瞧见四嫂坐了我府上的马车?”
八阿哥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只轻声问道。
“对,四嫂是和八嫂坐的同一辆马车。”
“八哥,弟弟我怎么不知,四嫂和八嫂的关系从何时起竟这样好了。”
“她二人这一大早的,是要去何处?”九阿哥问道。
“是去十三弟府上。”八阿哥回道。
“去十三弟那儿?”
“八嫂去那儿做什么?莫不是上回十三弟妹真撞着八嫂了?”
“难怪八嫂今日瞧见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九阿哥恍然大悟,心中郁气也渐散了。
“撞倒是没撞上,让你八嫂的丫头挡了。”八阿哥说道。
“那八嫂今儿怎么这么大火气,要不是四嫂帮我说话,弟弟我这会子怕是还脱不了身呢。”
“说来也怪,素日里四嫂见着我,我给他见个礼,这就算说过话了,没成想今日她会找我说话,还一说就是半天。”
“八哥,你说……”
九阿哥越想越觉着不对,至此,话便停了。
他把书房的门一关,坐回椅子上思索起来。
门外守着的小太监见主子关了门,立时便退下了。
“你今日是在何处遇见你八嫂的?”八阿哥问道。
“在四贝勒府门口,我到那儿的时候四嫂应是刚上马车不久,车停在那儿像是有一会儿了,我见那车夫都在车旁站着呢。”
九阿哥一边回想一边说着,就怕有错漏之处。
“你我府上各一辆马车,那胡同还能过人,若是再多一辆四贝勒府上的马车,可就真没路了。”
“你别不服气,我且问你,最后是谁让的谁?”
八阿哥见他这九弟对此事不甚在意,遂问道。
“最后是八嫂让的我,咱们住的这地方虽是条胡同儿,但也不至于几辆马车便把路堵了。”九阿哥回道。
“我再问你,若你八嫂不让呢?”
“那……”
“我最后问你,若四嫂的马车当时也在那处,你让是不让?”
“她是嫂子,自是要让的。”
“心甘情愿的让?”
“这……”
八阿哥问的极快,这三问,又刚好问到了点子上,问的九阿哥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八哥你这话不对,四嫂怎么知道今日会遇见我,难道她还能未卜先知不成。”九阿哥问道。
“她自是不知今日会遇见你的,可她出门的时候定是刚用完朝食,今儿虽无朝会,住在此地的大人们难不成就不当值了?”
“上了年纪的大人们坐着轿子出门,是从两辆贝勒府的马车间找那能过的地儿过去呢,还是干脆就下了轿子,站在一旁等贝勒府的马车先过呢?”八阿哥反问道。
“自然是贝勒府的马车先过。”九阿哥答道。
“贝勒府的马车自是可以先过的。”
“可九弟怎么不想想,这条街上住着的皇亲国戚可多了去了,按你的说法,咱们先过的,那第二个过的又该是谁呢?”
“是要按照辈分算,还是要依着官职大小来?”
“平日里这路宽敞,谁都没想过要去计较这个。”
“可若是这路仅容一人通行,你猜那些平日里瞧着关系尚可的官员们会不会因此相争呢?”八阿哥低语道。
“不就是坐个马车,八哥你竟能从这里头看出这般多的文章,弟弟我是真服了。”九阿哥拱手道。
“那八哥你再跟弟弟说说,四嫂今儿这一出,是她自个儿的意思,还是四哥的意思?”
“你我都知道,四哥出门就少有用上马车的时候。”
“离得近了,他走着去,离得远了,他骑马去,那马车与其说是四哥的,不如是他府上女眷的。”九阿哥笑着道。
别看九阿哥在外头混的风生水起,威风八面的,在八阿哥面前他素来是没个正形儿的,这会子十阿哥正睡着,他嘴上就更没个把门儿的了。
“皇子福晋间相交,不过的后宅之事,四哥是不会在这种微末小事上浪费时间的,四嫂今日之举,不过是她本性良善罢了。”
八阿哥也习惯了他这九弟直来直去的性子,也知道门外守着的小太监早就下去了,说话也直接了起来。
“四嫂今儿跟我提起我母妃了,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问她能不能把馅饼方子略做改动,给我府上也送一份,她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我还奇怪四嫂今日为何这般好说话呢,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让福晋准备一份厚厚的回礼才成。”
“这一来一回的,不就结交上了吗?”九阿哥在心里盘算着送什么回礼才最合适,全然忘了秀玉说的是回去试一试改改那馅饼方子。
至于那方子到底能不能改,要怎么改,又要改多久,可都在秀玉一念之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