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青云折扇一打，扇了两下，云淡风轻道：“那不正好说明百姓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吗？”
“你！”
洛明珠被这人的脸皮着实给气着了。
就在此时，林管家和吴掌柜两人来了公堂，“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后面还有五律和一个不认识的汉子。
五律是有官身的，也只按礼给京都县令见了个礼，随后便如同一根木头般抱着剑站在一旁。
那个陌生汉子也跟着林管家和吴掌柜给县令大人见礼。
县令还能怎么办？只能让他们起来说话啊，谁不知道林掌柜是安逸王府的管家，自己和两个儿子都是安逸王的心腹。
吴掌柜则是吴尚书的族亲。
起来后，林管家道：“回禀大人，方才明珠小姐道这流言传出来，幕后之人定是获利者，这点草民觉得没错。而且流言一旦是真实的话，也不再是流言了。”
“是何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吴掌柜站出来道：“前段时间我山水酒楼和洛神酒楼确有调查过这鸿运酒楼的原材料，可惜不太尽人意。”
吴掌柜道：“几个月前，明珠姑娘卖与我山水酒楼火锅底料的方子后，山水酒楼便一直做火锅的生意。生意天天皆是爆满，可前段时间，生意越来越差，反而一向生意不温不火的鸿运酒楼客越来越爆满。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让人买了一份在鸿运酒楼卖得正火的麻辣烫菜。”
说到此处，吴掌柜脸上反而有些笑意，“这麻辣烫菜的味道竟和火锅的味道一模一样。我与明珠姑娘签契约时便定好，这火锅底料的生意只能给我们做，若是给别家做的话，洛神酒楼是会赔偿我们的。于是我便端着这菜去找明珠姑娘，岂料明珠姑娘一眼便看出来这油有问题。”
“明珠姑娘说，这做烫菜的油的确是和他们工厂生产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是这油的颜色却是不同的。没有煮过菜的油是清亮的橙红色，二次加工过的油则是偏暗，偏黑。于是草民便想到定时这收泔水的人出了问题，在跟踪调查一段时间后，终于将这剩余泔水送往哪儿给找出来了。”
说到此处吴掌柜还特意卖了个关子，看了看公堂外看戏的众人，“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鸿运酒楼的人将油打捞起来二次加工，又拿去做菜了。”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外面看戏吃瓜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有些容易联想的人，立马开始反胃起来，捂着嘴开始干呕。
“yue”
“不会吧？张掌柜看上去老实得很，做了好多年生意了。”
“你还没听说吗？现在鸿运酒楼的掌柜不是张掌柜，而是张尚书的女婿。”那人努努嘴，“喏，就是公堂那边坐着得那个，听说是进士出身，今年的新科进士。”
“那这事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他不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不一定呢，先看看再说。”
柳青云耳力向来灵敏，一听这话就有些坐不住了，“回禀大人，此事绝不是吴掌柜所说那样，我们酒楼的烫菜味道和他们酒楼的火锅一模一样，这味道是只能他们做了是吗？就不允许我们酒楼厨子研发出来一样的味道？”
这话倒也是，味道这个东西，多研究，一个一个味道慢慢试，总能试出来的。
吴掌柜又道：“试？你当是那么好试的？我们酒楼全大周三十多个分店，两百多个大厨，天天试，日日试，都没试出来。你说是你们酒楼试出来的，那边请上你们研发麻辣烫菜的那个厨子，让他来说说他是怎么试出来的。”
“麻辣烫菜我们酒楼已经买了半个月了，研发出来之前还要备货，这厨师每天那么忙，肯定早忘了。而且试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它就是差几分运气，或许吴掌柜是差点儿运气呢？”柳青云也是不怕，慢慢的回。但你要厨子上来说这怎么试出来的？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柳大人，您别急，咱们这儿可是有人证的。”说完吴掌柜指着那个陌生汉子道：“启禀大人，这堂下跪着之人正是人证。”
县令惊堂木一拍，说道：“堂下所跪何人？”
“回......回禀大人，草民是西郊养猪户，田大。也是负责收山水酒楼和洛神酒楼泔水之人。”
说好的把这人家人控制住，怎么还是让他来上堂了？
败事有余成事不足的家伙。
柳青云站起身来横眉竖目，“本官先且告诉你，说话做事可要负责的。万一说错什么话，可是会祸及家人的。”
这话一出，有心人自然能听出柳青云这浓浓的威胁之意。
那田大也像是开了窍一样，本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的，听到这句话后嘴里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
“你别想再威胁我了，王爷已经把我父母和我婆娘娃子给救了出来。大不了等这事了了后我卖了猪带上爹娘媳妇儿孩子走得远远儿的。”
朝柳青云吼完，又向上首县令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说道：“回禀大人，草民本是老老实实收泔水喂猪的养猪户，城中大多数酒楼也都是卖与的草民。
可一个半月前，我收了泔水推着车出了城后被人拦了下来。开始草民并不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后来他说他高价收我从洛神酒楼收来的泔水，那时候草民见钱眼开也就卖给他们了。
随着我一车车泔水卖给他们，洛神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差，一打听才知道那生意都被另一家鸿运酒楼的生意给抢了，因为那边卖得便宜。
隐隐约约草民也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就想终止这个关系，毕竟草民想着这吃剩下的泔水给人二次加工，身体不好的人是会吃坏肚子的。可却被人威胁说，这事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不然就让我们一家人在京都混不下去。为了生存，为了活命，我妥协了。
再后来，他们又找到我说，要山水酒楼的泔水，草民无法拒绝，就给了他们。果不其然，没等两天鸿运酒楼新出的菜是麻辣烫菜。”
说到这里，那养猪户满脸的悔恨，“草民真的对不起这段时间在鸿运酒楼用饭的各位，前几天出现了洛神酒楼造谣鸿运酒楼这个事儿，草民就在想是不是这事终于到来了？结果当天晚上，等草民回家的时候，父母妻儿都不见了，唯有留下一张字条，让草民不得乱说话。草民惶恐啊，有什么事冲我来啊，我父母妻儿是无辜的啊。”
“后来安逸王府的人将我妻儿老小救了出来后，让我来公堂上与鸿运酒楼的人对峙，实话实说便好，于是草民就来了。”
公堂外这段时间贪便宜去鸿运酒楼吃过饭的人，都捂着嘴巴一脸不适的开始干呕了起来。
“yue~真的不该图便宜，别人吃剩下的拿来二次加工，yue，越吐越控制不住。”
“谁又说不是呢。我还好，肚子没怎么不舒服过，我那个表弟家里有钱着呢，他又是唯一的男丁，自小便是用的最好的东西。那日我慷慨了一番带他去鸿运酒楼搓一顿，结果他吃完回家后就开始上吐下泻，现在都还没好。”
“你这样想，现在盛夏的天气，有什么菜都是留不到第二顿的，这还要等到晚上拿去分拣后重新加工，那得是等了多少天的啊？肯定变味了。”
“以后真的不要图便宜，好货真的不便宜，我吃洛神酒楼就啥事没有，吃鸿运酒楼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
“先别说这个了，先得看看这县令大人怎么处理这事儿，是包庇还是啥的，老子不能白吃别人这么多顿口水吧？”
“您可别说话了，一说我又得吐了。”
“污蔑，这纯粹是污蔑。随便找个人来指认本官，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名？”柳青云开始气急败坏起来，他没想到这人居然完全不受威胁，全给抖落出来了。
“是不是污蔑，且看下个证人证言。”说完，林管家给五律示意了一下。
五律拿着剑在县衙门口招了一下手，只见一队府兵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那些人手都被绑住，脸上都给揍得鼻青脸肿。
五律道：“启禀县令大人，这几人是看守田大家人的人，在下已命人擒住。这几人中有一人是柳青云柳大人的心腹，另外几人都是尚书府的家生子。”
吴掌柜见此，拱手道：“大人，这是不是心腹暂且不说，可这家生子往上数两三代都是尚书府的人，是与不是很容易分辨，请大人定夺。”
柳青云脸色阴沉，废物！真的是废物！自己事没办好不说，还被人给抓了起来。
现在怎么办？
搬出岳父来施压？
不......没到那一步，柳青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谁又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被你收买了来诬陷本官的呢？既然你说我拿了泔水提炼料油出来卖，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有本事拿出其他证据来。”
即便是万寿节已过，但他岳父张尚书据说是在此次宴会中并未得到好处，说是谁在民间找了个大厨。
直接在宴席上露了一手，做出来的吃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仙吃食。
张尚书这段时间反而因为劝公主嫁往吐蕃和亲，万寿节上也是常规不出错的那种，没有争光，因此被陛下冷落了许久。
既然不能麻烦岳父，柳青云此刻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谁又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被你收买了来诬陷本官的呢？既然你说我拿了泔水提炼料油出来卖，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有本事拿出其他证据来。”
话虽说得潇洒，但具体情况柳青云依旧没底。
他前几天就命人去将善后工作做好了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还有些什么牌没打。
殊不知，林管家等的就是这句。
朝五律看去，“带上来吧。”
五律朝他点了点头，让人又从门外带来了两个人，一人是屠户，一人是菜农。
两人战战兢兢的跪在下面，屠户胆子就是要比菜农大上一些，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不知大人传召小的来是有何事？”
五律拱手道：“回禀大人，这二人是负责鸿运酒楼原材料供应的屠户和菜农。让这二人仔细说明鸿运酒楼所用的材料。”
“那你们便仔细说明罢。”
那屠户和菜农交换了一下眼色，隐隐朝一旁站着的张掌柜看去。
“你们盯我做什么？事实如何倒是说啊。”张掌柜心知这次鸿运酒楼算是栽了。
此话一出，那名屠户思衬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回禀大人，小人是佚名县的屠户，每日负责与鸿运酒楼送些肉类。”佚名县是在京都出城后不远的一座县城，驾车也就大半个时辰的样子。
这话一出，菜农也知道说些什么了，道：“小人也是佚名县的菜农，每日负责给鸿运酒楼送蔬菜类。”
五律问道：“不知二位送的什么肉类蔬菜？”
“自然是一些上好的精肉、膘肉、肘子之类的。”
“对对，我也是送的最新鲜的蔬菜来。”
“哦？是吗？”随后五律在衣服里掏了掏，掏出一本账册来，呈了上去：“大人请看，这是我向城门关拿来的出入账簿，显示他二人每晚卯时入城、戌时出城，刚好卡在宵禁那个点。”
大周朝城门是开了两个通道的，一个侧门是百姓进出的，另一个正门则是来往的货商拉货进出所用。未避免倒卖违禁物品，所以每一班值班人员都会对货物进行查看登记。
屠户道：“是，小人每晚是和菜农两人驾着马车拉肉和菜来，白天忙着做生意可不只有晚上才有空了嘛。”
五律指着他道：“你说谎。”
五律穿着劲装捧着剑，看上去就像那种不好惹的人。被这种人指着，屠户额头也隐隐冒出了冷汗：“小人不敢说谎啊......”
“你说你白天忙着做生意，我曾派人去佚名县蹲了三四天，你的摊位上只有你那婆娘在忙活，你在哪儿？。晚上时，你家屠宰场本无任何声音，这猪是怎么死的？
而且，城门呈上来的登记册表明，你每晚猪蹄十只左右，猪耳朵也有十五六只，猪肘子五六只，肉就不用说了，请问你每天杀那么多猪，猪肉卖得完吗？”
被五律连着追问，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天气热的原因，屠户背后的衣衫被汗水打湿得透透的。
“我......小人......小人。”
“你什么你，还不从实招来，包庇罪犯者、口供不实者，罪名可不轻啊。”
“我交代，小人交代......”被五律这么一问，屠户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小人交代，小人交代。小人每天凌晨只杀一头猪卖，屋里婆娘看着摊位，我与父亲则是驾着车奔波佚名县周围各大镇子，低价买入其他屠户昨天没卖完的肉，猪脚骨头大肉少，所以每次都是剩的最多的，猪耳朵上没多少肉还没什么油水，都是卖不掉的，猪肘子则是我让他们给我留着的。
现在这个天气上午杀好的猪，到了晚上没卖完的肉第二天肯定是要不得的，所以小人第二天就低价收购，再统一送到鸿运酒楼去。”
听闻这话，洛明珠明了了，这快馊了的肉比新鲜肉便宜好几倍。
即便这里面猪肘子是用原价买的，拿到鸿运酒楼中加工卖出去，是亏本的。可一亏，十几样赚啊。
始终还是赚的。
外面的吃瓜群众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鸿运酒楼不光给咱吃别人的口水，还吃馊掉的猪肉？”
“我呸！怪不得俺怎么吃怎么觉得那肉有味儿，俺还以为是俺不会吃好东西呢。”
“可真是可恶啊，我有事请我好友帮忙，便请他去鸿运酒楼吃了一顿，结果就是那一顿他吃得是上吐下泻，别说请他帮忙了，上门的时候都觉得很是对不起他。”
“谁又说不是呢？这杀千刀的张家啊。”
说着说着的时候，王府府兵又按着些人走了上来，后面的人则是端着一盆盆的东西。
“这些是王府的府兵送来的人，以及你要的证据。“
柳青云一看，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了。
那几个人正是他那个小作坊里负责滤油的人，至于端着的那一盆盆的东西还用说吗？
正是过滤出来的油。
放在冷库中已经凝固了，需要用的时候拿刀切就行。
上首县令大人惊堂木一拍：“张掌柜你可还有何话说？”
此时柳青云闻言，双眼也迸发出亮光。
是啊，这鸿运酒楼谁都知道张旭是掌柜，他虽是管理人员，但那毕竟是他们张家内部才知道。
也就是说，此时若是张旭认了这个罪，与他也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最多也只是鸿运酒楼关楼罢了。
尚书府那么多铺面，也不缺这一个。
他清了清声音道：“张掌柜，你如何能做这种令人痛心疾首之事？你的儿女知道了，该有多痛心？”
张掌柜并无女儿，唯一一个儿子还在张府出钱办的私塾里念书。
张旭一听，也明白了柳青云的意思。
他不比那城郊的养猪户，被人威胁了带上全身家当走就完了。
他的儿子在张家私塾念书，他的媳妇儿在夫人身旁做管事嬷嬷，他的娘老子还在张家村。
他们一家人的根都在张家村，若是做了任何不利于张家家族的事，随时面临被除族。老爷极为看中这个二姑爷，怕是他煽风点火两次，他们这脉就被除族了。
还能怎么办？
只能认啊......
张掌柜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朝县令叩了一个响头，背弯到了底：“小人认罪。是小人嫉妒洛神酒楼和山水酒楼生意好，所以出此下策。”
“既然如此，张旭判处流放千里，终身不得回京，这两月间，若是在鸿运酒楼用餐所引发的身体不适，带上证据来县衙登记，由鸿运酒楼负责列位的医疗费用，鸿运酒楼可有异议？”县令看向的是柳青云，毕竟这个张掌柜已经被判了，做主的肯定是张家人，而柳青云是张家的姑爷，在这里不问他问谁呢？
柳青云略带歉意道：“这是自然。尚书府家大业大，这么些年下面的人有了别的想法，这是尚书府管事不利造成的。这次属实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才造成各位身体上的不适，请各位带上证据后，尚书府定会赔付给各位的。”
柳青云话说得挺好，诚恳至极。先是表明了态度。
这别说是要证据，就算带上大夫或者大夫开的药方什么的直接去找尚书府。让你去你敢吗？
虽说是有理，但那里是尚书府啊，大周朝一品官员府邸。
一个不注意就得罪尚书府，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柳青云说完，还挑衅似的看向了洛明珠。
洛明珠沉下脸来。
是了，他是官员，岳父还是尚书大人，县令想两不相帮也是可能的。
而且，就算能找出柳青云鸿运酒楼管理的证据，也是扳不倒他的，大周官员每一次升迁贬斥都得是皇上亲口下令。
案件要结，也只能是这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张掌柜受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