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语塞，梅如故微微地笑起来，仍旧一本正经地道：“你看，这不就是个玩笑。”她顿了顿，才回答李迢之前的疑问：“去往沔阳驿站的这些人，对于制住空空儿究竟有几分胜算，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顾郎君与妙手空空做交易，跟他没能看住她，这两件事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我不能仅凭猜测便下定论。况且……”

她淡淡道：“此前在玉泉寺，我一直到顾郎君与原无期交手，才想起他与潇水阁的前案。若顾郎君真是为调查原无期而放走了空空儿，那我虽不赞同，却也不会因此诘责这样的行为。毕竟正如顾郎君所说，他确实是完成了对随前辈的承诺，而随家武籍之事，本来主谋也并非空空儿。”

说到此处，梅如故眼帘微微一掀，走在前头的宁霜前好似身后长了眼睛，立时便哀哀道：“梅娘子，这茬还不算过了么？”

她们交谈的声音原就极轻，山路上又不时有风声，宁霜前竟也听见了。李迢抿唇忍笑，便听梅如故淡淡地道：“做了就是做了，宁郎君不敢当？”

宁霜前大呼冤枉：“梅娘子，我何时说不认这事了？只是想让你少提一点点，就一点点。”他说着，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小缝。

梅如故懒得理宁霜前的装模作样，转向李迢道：“李娘子，若此处真有镜花台，你觉得它到底是什么？”

李迢沉吟片刻，回道：“原无期为了它，不惜从中原到此往返数次，想来镜花台不是个能轻易移动的东西。兵器以能使用为前提，我猜，镜花台其实不是一把兵器，或者说，不是我们通常认为的兵器。”

梅如故颔首，猜道：“若是卜玉郎的铸剑术，值得原无期如此么？”

宁霜前又从前头插话进来：“原无期要铸剑术做什么？我猜是绝世武籍，刻在墙上的。”

“铸剑术和武籍，就算是刻在墙上，也可以被誊抄带走。”顾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漏洞。

李迢问：“顾时，你觉得呢？”

身后静了片刻，顾时才道：“不知道。无论我想到什么，都无法解释原无期的举动。”

听了他的话，李迢却心中一动，不由道：“若原无期为的不是镜花台的本身呢？”

宁霜前笑道：“李娘子，你这不就是又绕回我们开头的地方了。原无期这样的人，不为这个，还能为了什么？”

他话中有话，梅如故追问：“‘原无期这样的人’，他是怎样的人？”

宁霜前一时没有答话，许久，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沉沉如呼啸的寒风。

“为了武学，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的人。”他说。

*

到第三日夜里，他们终于攀上了日月山峰顶。

冬夜澄霁，那些棉絮一样的云层都散开了，露出璀璨的星子和玉盘一般的明月。登上日月山峰顶向措温布看去，绵延的湖面更显辽阔无边。月色之下，封冻的湖泊光澄明净，一片湛湛清辉。

这样旷远的景色，千百年前，千百年后，都不曾改变。

他们屏住呼吸，峰顶之上，一时只闻风声呼啸。

宁霜前忽而一动，他上前几步，紧盯着月色下的湖泊，面上一片惊诧。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喃喃道，一时连声音都变了。

“宁郎君，你看出了什么？”顾时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问。

宁霜前回过神，稍稍收敛了些情绪，只是仍难掩激动。他说：“这措温布，实则暗含八门九星。”

“八门九星？”李迢问。

宁霜前点点头：“梅娘子，借你剑一用。”他向梅如故一颔首，抽出她手中长剑，信手在雪地里画出一个圆圈，内分八份扇形。

他将剑一指，遥遥指向空中明月：“月是天心星，主开门。”便点上地上对应方位的扇形：“以此为准绳，生门应在——”他手臂一划，剑锋向左划入两格，落在另一个扇形之中，对应指向措温布左侧的一处湖畔：“——这里。就是放置镜花台之处的此刻入口。”

“此刻的入口？”李迢抓住他话中的玄机，问道：“这个入口会变动么？”

“自然，”宁霜前道，“月有升沉，当它移动到一定角度，就会改变开门的方位，生门自然也会随之变动。”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赞道：“这样的设计，实在是精妙绝伦，古往今来这些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竟不知是天地之鬼功神力，还是人力之巧夺天工。”

此言一出，他们心中便俱有计较。卜玉郎一向以铸剑技艺闻名，却从未有她同擅机关的传闻。镜花台之处的作成，一定有其他人的参与。

“那我们下了日月山后，又该怎么确定这个入口？”梅如故问。

宁霜前微微一笑，道：“月会移动，山却不会。下山之后，我们背面正朝日月山，就能确定看月的角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