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说，一面比划道。

马蹄铁是保护马蹄的措施，可以有效减少马匹损耗，只是当今齐国似乎还没有这一项技术。李迢虽早已发现这件事，但此前一直忙于调查李家旧事，又不常出门，也就将它搁置了。直到这段日子频繁骑马，才又想起来，只是还未来得及找铁匠实验。

对于马蹄铁她只有一个大概的常识，但若能将这个想法传至军中将领耳中，叫宫中匠作加以研究，必定能迅速找到最合适的形制。

段娘子听了，眼神马上认真起来，她垂首沉思片刻，很快便应道：“李娘子这个提议很重要，这件事我会叫人去研究。”顿了顿，又忍不住雀跃地说：“若此事确实可行，那我阿兄一定非常开心！”

段娘子素日行止骄矜，总带着几分老成，一副标准的仕女模样。然而李迢与她相熟后，却渐渐发觉她原是平日里藏得好，实则性情极活泼。便如此刻，欢欣鼓舞的模样颇有感染力，叫人也不由愉悦起来，倒与她隽逸的眉目更为相称，一看便是家里娇养长大的小娘子。

得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消息，段娘子也坐不住，略说了两句，便迫不及待地去安排事宜了。

李迢含笑看她出去，披回刚刚为了上药而褪下的衣物，正想趁着顾时不在将剩下半卷《酆都遗事》看完，段娘子的卫士却来通报：“唐城魏家，魏郎君来访。”

唐城魏家，现在只剩下一个魏郎君，魏俨之子，魏凌。

*

李迢向段娘子借了人，将自己捯饬得合适见客了，又在庭中设下小案，备了清茶，请卫士守卫在侧，才与魏凌会面。

魏家现如今的当家是一位极年轻的郎君，举止文雅，倒不似魏俨。他一身缞衣，未配兵刃，李迢观他面容，虽隐有哀色，眼神却很清明。

魏凌掀袍在李迢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求见李娘子，是来了结魏李两家之事。”

段娘子的卫士恪尽职守地守在一旁，李迢并不太担心他突然发难，闻言疑道：“我并不记得，我们两家之间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顿了顿，她看进魏凌的眼睛，那其中平静无波，叫人难以探清心中所思：“或者，魏郎君也想向我一报杀父之仇。”

“当然不是。”魏凌不闪不避地对上李迢的视线，沉声道：“冤冤相报宁有穷期的道理，李娘子和我都很清楚，我们没有必要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谓之事上。”

“诚然，先父倾心培养我长大，他的离世，确实让我无法接受，”他沉默片刻，续道，“但既然魏家如今的一切是以这种方式得来，那落得这样的结局，是必然之果。”

李迢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秋风吹过庭中的银杏树，簌簌一片轻响。

魏凌从怀中取出一沓文书，放在身前的小案上：“这是我从家中整理出来，魏家所保留的，李家所有财物的清单并契书，还有这些年凭借它赚取的利息，请李娘子清点。”

李迢闻言吃了一惊，她能猜到魏凌此来并不为寻仇，却未想到他是来归还李家财物的。

魏家在李家旧事被揭露出来后，名声已一落千丈。这些年魏家崛起早已叫许多人眼红，没有了魏俨魏佑顶事，魏凌处境必然十分艰难。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竟也这样痛快地将几乎是整个魏家的财物都交了出来。

她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文书，细细地看了起来。

从前在枕江小筑时，她已叫人尽力整理出李家当年财物商铺的清单，现今看来，魏凌手上的这份竟还要多出许多。想来是那日攻破李家后搜寻到的账本，都避过了官府耳目，直接落入魏家手中。

确认无误后，她放下这一沓文书，看向等在对面的人。

魏凌面色平静，见她看来，只问：“没有问题罢，李娘子？”

李迢摇摇头，举起小案上的清茶，道：“李家财物，我已收到。魏李两家之事，今日便算了结。”

魏凌闻言眼神微动，片刻后，他亦举起自己身前的茶盏，并不多说，只微一颔首，一饮而尽。

李迢跟着仰头喝下那一盏茶。

数日前，她和魏俨相对喝下一杯酒，挑开了十八年前的血恨。

数日后，她和魏凌饮尽这一盏茶，从此过往种种，俱化云烟。

魏凌喝完了茶，便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提出告辞。李迢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只坐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孰料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她道：“李娘子，有一个消息，我想还是需告知于你。”

“我在整理先父遗物时，发现曾经有一大笔钱财从魏家流入潇水阁，除此之外，往来信件中亦有潇水阁的书令。”魏凌淡淡地道，好似说出口的不是什么轰动江湖的秘闻，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消息。

他说：“在最新的信里，潇水阁命我父亲探查玉泉寺大雄宝殿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