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哒”一声轻响，顾时猛地回神，面上还残留着些恍惚。

他定定了看了烛火片刻，才似反应过来，看向李迢：“方才之事，多谢李娘子相让……”

“阿迢。”她说。

“什么？”顾时怔怔地问。

李迢看着他：“在归州时，你已叫我‘阿迢’了。如何现在却还唤‘李娘子’？”

顾时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这才真正地回过神。他微微地笑起来：“那你不也叫我‘顾郎君’？”

李迢也笑起来：“好罢，顾时。”顿了顿，又道：“识破空空儿伪装，本就是你先提出的寻马一计，我只是帮忙找了找，没有相让一说。”

顾时笃定地道：“若非你想到宁霜前与空空儿联手的方式，剩下的那一点时间，根本不够我找出他来，也就无从破局了。”

李迢微叹一声，无奈道：“我只是比你快了一步，你自己也能想到的。”她止住还欲说些什么的顾时：“况且，让妙手空空为自己做一件事的机会，在别人看来或许很珍贵，于我却并不是。”

“我要做的事，不需要用到空空儿的本领，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如果你一定要有什么补偿的话，不如承诺，以后长风剑顾时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吧？”

顾时定定看她片刻，笑着摇头：“你想叫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不必说这种话。”

“所以，我是也一样的。”她便也笑道。

*

回到自己房内时已近深夜，李迢推开门，正要借着屋外走廊的光点上烛火时，屋子里的烛台唰地亮了起来。

穿着鹅黄裙衫的小娘子坐在桌边，手撑着头，像只无聊的猫儿。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嘟哝道：“怎么才回来，什么事要说这么久啊，我都要睡着了。”

李迢已经不对空空儿的神出鬼没感到惊讶了，她回身阖上门，也来到桌边坐下：“所以，你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又是有什么事？”

女孩鼓了鼓腮帮子，手撑在下巴上，推出一点小小的肉。她带着点郁闷地说：“你怎么对我们妙手空空一点都不了解！算了……”

她放下手，坐直了身，认真地瞧着李迢。橘色的烛光透过她浓密的眼睫，映在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亮闪闪地，一泓清亮的水。她说：“我来，是来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李迢吃了一惊，讶道：“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错，我真正的名字，”女孩点点头，“每个妙手空空被第一次识破后，都要告诉那个人自己的真名。师父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告诉了别人名字，才算在这个世间立住了，而不只是一个单薄的称号。”

“我帮宁霜前做事是别的原因，你们是第一个见到我真正样貌的人！”她又强调道：“本来我还担心得把名字告诉那些臭男人，还好是你们。不过我不告诉顾长风，我就跟你说。”

她眨着眼睛，非常认真的样子。李迢被她逗笑，也认真地看着她：“好，那我一定不告诉别人，连顾郎君也不说。”

女孩便也笑起来。她眨眨眼，郑重地开口，每个字都很轻，落下来，却好似沉坠坠地，有了实感。

“我叫关明月，”她说，“明月出天山的‘明月’。”

李迢含笑看她，亦认真地回道：“关娘子，我叫李迢，迢递的‘迢’。”

关明月听了，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好的，李娘子，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她站起身，重又带好斗笠，推开了窗。李迢问：“这么大的雨，你回住处方便么？”

关明月笑道：“这算什么，毛毛雨啦。”她坐上窗台，像是想起什么，又问：“李娘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样轻易就放弃了让我做一件事的机会吗？”

李迢道：“我与顾郎君相识已久。他要做的事，我自然全力相助。”

“是这样吗？”关明月歪着头，困惑地思索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姑且就当是这个原因……”

“对了，你跟顾长风说，潇水阁戒备森严，主阁也不在零陵，我还需要点时间找到它真正主阁的所在。”她说着，又扬起下巴，骄傲地道：“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他要的东西的。”

话毕，她向后一倒，轻巧地翻下窗户，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