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除了风声再无其他,但顾月照很肯定自己并未听错,她绕着小院走了一圈,终于在牛车附近又听见了动静。
好像是从车底传出来的,顾月照蹲下,斜腰低头往车底看,正和一双眼睛对上。
“草!”
顾月照被吓出了国骂。
只见那双眼睛的主人满脸血污,头发被利器沿脖颈割断,杂乱的糊在脸上,双腿和腰部被麻布困在车底,她两只手似是为了在牛车行走中稳定住身子,五个手指被扣得血肉模糊,车板上满是血红的手印,顾月照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死人。
“四娘!帮我叫几个人来。”
“发生了何事?”乌四娘出门时,手中还拿着件要带走的衣裳。
顾月照示意她过来看,乌四娘也被吓了一大跳,便匆匆出门了。
来的人不少,宋大志带着三个儿子宋山宋水宋业还有宋高粱宋桩子两人,因听说车底的是位娘子,还叫上了宋二婶和宋大婶妯娌二人。
“先把她弄出来。”顾月照捂住跑来凑热闹的福妮眼睛,小孩子家家的不能看这么血腥的场景,会被吓到。
宋大志负责将车卸下来,宋高粱和宋桩子一抬车斗立起车厢,解开布条,那女子便如烂泥般从车上倒下,宋大婶宋二婶赶紧一边一个接住她。宋家三兄弟则拿着锄头站在一旁,警惕的盯着那娘子,他们可还没忘昨日徐光宗派人追杀的事呢,这娘子随着徐家的牛车而来,谁知道她有何企图。
顾月照先进屋从空间取了一小盆清水,然后又拿出一瓶药粉搁在桌上。她看药瓶上些了金疮二字便拿了出来,也不知这药粉药效如何,有没有用。
“宋大婶宋二婶劳烦先帮她收拾收拾。”
……
乌四娘家中就这么点家当,也收拾不出什么像样的行李来。只捡了箱笼里的衣裳被子,装了粮缸里只剩个底的菽和半袋子麦麸便了事了。铁锅陶罐吃饭的碗这些都是要带的,锄头镰刀能拿来做武器。至于剩下的簸箕、板凳、扫帚便没有必要带了,他们是去逃难不是在搬家。
顾月照顶着乌四娘哀怨的眼神把她觉得累赘用不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捡出来,四娘跟她妈似的,啥都舍不得扔,啥都觉得有用,便是连福妮几个月时用的尿布都想带走,想着宋二婶二儿媳快生了,到时候还可以给新出生的孩子用。顾月照拎着快破成布条的尿布,满脸震惊,在心中呐喊,“这玩意破成这样,还是尿布,送人你认真的?”不过想到如今的生活条件,也佛了。
看着四娘家这些破布衣裳顾月照才想起来,大家的衣裳好像都很单薄,不少人穿的还是单衣,连件棉袄都没有,大意了,昨日应该向徐光宗买些衣服的,昨日穿四娘的衣裳出门,差点没把她冻死。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她这个衣服太扎眼了,在一群蓝褐色的粗布麻衣中间,绝对的鹤立鸡群,要穿这衣裳逃难,那她就是个活靶子,就差在身上贴我是肥羊,快来抢我了。
听说顾月照要把身上的衣裳拆了,乌四娘一脸可惜,听了顾月照的解释后,心底也知道厉害,麻利的包着衣裳去改了,顾月照把空间里的那四件棉服也拿了出来,让四娘找几个手快的,把里面的羽绒和棉花掏出来,重新絮在旧衣里,每件衣裳不用絮太多,能保暖就行,最好可以多絮两件。
衣裳刚离身,顾月照就觉得冷。她贴身穿了秋衣秋裤,外面还有厚厚的毛衣和抓绒牛仔裤,就这她都觉得冷风直往身子里钻,真不知道那些穿单衣的人怎么受得住。顾月照将大围巾披在肩头往安置红衣女子那屋跑去,这姑娘莫名其妙跟着他们来到宋家庄,是何情况,她肯定得了解清楚的。
只给了一盆水,宋二婶宋大婶给她简单的擦洗了伤口和脸上的脏污,撒上药粉便算完事。因为收拾行李,屋里有点乱,那娘子躺在只剩个空床板的床上,听见声音,她艰难的扭过头来看顾月照。
顾月照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她认识这位娘子,正是林阳县徐光宗身边跟着的红衣女子,她对她印象深刻,毕竟大冬天穿纱衣的,她是第一个。
“你是何人,为何会跟着我们的牛车?”
“咳咳!顾娘子唤我林诺便可,咳咳,可否给我碗水?”
灶房应备有热水,顾月照去给那女子端了半碗,怕烫又兑了些冷水,调至温凉好下口才递给她。
林诺乃林阳县林至成之女,林至成多年举业,但始终未能中举,眼看年纪越来越大,便也歇了继续考的心思,只在家一门心思的教导儿子,想让他继承父志,光宗耀祖。恰巧林阳县县令是他旧时同窗,有着这份关系,在衙门里谋了份闲差。甭管是不是闲差,和衙门沾上关系的都是好差,至少在旱灾来临前,她过得还尚可。
家中老娘是个信佛的,在她十三岁曾带阿弟府城算卦,那和尚只道她旺家旺父旺弟,为着这句话她爹娘对外称她身患恶疾不宜嫁人,一直留到二十有二,对内只把她当丫鬟使,打骂是常有的事。
旱情越来越严重时,林至成因背后谈论县令后宅惹怒了林阳县县令,县衙职务被罢免,又因他平日里说话多有放肆,惹怒不少人,如今没了依靠,担心打击报复,原想典了房,买了地,便带着妻儿去外地,但如今百姓喝口水吃饱饭都不容易,少有心思这会买房,有买的,价格也压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