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近美色,从不踏足后宫,可近年一得了空闲,便要乔装来璞阳一趟,却回回什么都没干,就只是在这家客栈住上几日。
他转身下了楼,采楹问道:“你家郎君晚膳要用甚?”
小路子脱口而出,“我家爷喜欢吃面,做碗面即可。”
一旁的覃無静而无声,阖上账本,转身走入了厨房。
等小路子端着碗入屋时,陆征正坐在塌前看书。
“爷,晚膳备好了。”
陆征放下书,刚提起竹箸,小路子便笑着道:“爷这碗面可是覃娘子亲自下厨做的。”
他闻言,顿了几息。
过了一会,那碗面便见了底。
小路子瞧着陆征的神情,心中的疑云烟消云散。
义父曾说过,陛下喜食面,是因为瑾妃娘娘只会做阳春面。
等他上前收碗筷时,见这位素来威严自律的天子竟红了眼圈,他心中百般滋味。
想劝上一句,又不知该说甚。
“爷…”
陆征略一抬手,示意他噤声。
不过几息,天子恢复神情,重新覆上清冷,拿起了书。
夜深露重,楹窗咯吱一声,男人翻窗进了她的房间。
屋内昏暗俱静,罗帷下,女人躺在塌上,呼吸均匀轻浅。
陆征缓步朝床榻而去。
揭开罗帷,他终于瞧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静静地坐在她的塌前,看见女人在梦中微蹙着眉。
时光流逝,她却朱颜依旧,雪肌额黄。
他多想问她,这些年你可过得好,没了我,你可还会梦魇,可还会落泪。
他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颊,手停在半空中,终是收了回去。
外头打更声起,他起身替她掖了被角,转身离开之际,没忍住低头轻吻了女人的眉心。
克制轻浅,只一下,便快速抽离。
小路子正在外头把风,见陆征沉着一张脸从屋内出来,不免心疼自家主子。
堂堂天子,竟要这般小心翼翼,深夜潜进娘子房中,只为了瞧上她一眼。
他还未开口,陆征便开口道:“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宫吧。”
覃無这日一觉睡得安稳,一直到了午间,她才梳洗下楼,见到采楹道:“你怎么没叫我起来?”
采楹笑道:“许是这几日累着了,姑娘睡得沉,我怎么都叫不醒呢。”
覃無摁了摁额角,采楹端着碗羹粥递给她,漫不经心道:“姑娘,前两日来的那两位郎君出手阔绰,今日一早来结账时,多付了不少银子。”
覃無身子一顿,几分呆滞。
“人走了?”
采楹没在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是啊,对了,姑娘,西铺的酥柿饼做得极好,我们一会去买一些。”
覃無收回了神,看着外头艳阳高照,人来人往。
她忽地灿笑道:“好。”
对面的茶肆二楼上,陆征透过支摘窗,望见她唇上带笑的模样,眉间轻舒,她的笑颜从来都胜过早春晴朗。
小路子将璞阳新上任的父母官带了上来。
陆征从窗边离开,坐至桌前。
他一只手轻敲桌面,那小官吓得直接跪下叩首。
“大人、大人饶命。”
他并未言明身份,只是呈上了大理寺的令牌。
“这覃氏一妇人独自开店,又生得美貌,难免招些蛮人,下官已经是时常派人在这客栈前后守着,没曾想还是有歹人。”
陆征一双眸子冷冽,语气不愉:“合着你觉得还是她的错?”
小官忙道:“下官不敢,下官定让人好生护着这间客栈。”
陆征冷哼一声,“若再有下次,你这乌纱帽就别戴了。”
待小官退下,他问:“她银钱可够?”
小路子忙道:“爷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覃娘子的生意是整个璞阳最红火的。”
陆征微一颤声,又问:“那她的身子,可好?”
“这覃娘子懂医,这两年都有在用药养着身子,那些名贵的驱寒之药也照陛下的吩咐想法子送到她手中,想来应有好转。”
他松了一口,颔首点了点头,“那就好。”
小路子微微一怔,手握生杀大权的天子,竟也有这般无力的时候。
见他伤情,他一时没忍住道:“陛下、陛下若真的喜欢那娘子,何不接回宫中…”
他知自己僭越,可自打他跟在陛下身边,就没瞧见陛下对哪位女子露出过这般的神情。
陆征神情寥落,勉强一笑,“别人媚我惧我,她却只恨我怨我,本就是我对不住她,此生……能遥见她安好欢喜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