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时候不早了。”屋外传来鸢儿的脚步声。
待理智归位,她心里清楚,李乾的话信不得,自己那丁点动心,该压下去了。
她夷然道:“你是人中翘楚,今后仕途得意,娶什么书香门第的姑娘娶不到,我已是定了亲的,司家于我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归宿了,你今日的话,我权当没听过,往后也莫要再提。”
话罢,她福了福身,走出了隔间。
杜昭看唐咏宁走出来,追了出来,“三姑娘不多待会?这里出了新的菜式,尝过再走也不迟。”
她摆手,上轿子前说了一句,“回去伺候你家二爷吧。”
杜昭拍了拍脑壳,忙进了阁间,李乾面色森然,眉宇间遍布阴翳,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是三姑娘没答应。
杜昭小心翼翼,生怕戳中他心腔,“二爷,你别着急,司家还未下聘,还有机会的。”
李乾狭长的双眸凛起,望着杯中碧青色的茶汤,静默晃神。
眼前恰似走马观花,浮现前世的种种。
前世,他是最受宠的胜朝六皇子陆骞,天潢贵重,华服玉食。
那年,父皇仙逝,皇兄登基,他被受封宁王,启程前往封地,却在途中遭太后所派死士暗杀,身边所带侍卫皆被除尽,他孤身一人,跋山渡海,一路逃至宁国边境的奉南。
初见她时,他捉襟见肘,狼狈不堪地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乞丐围堵着,只因他手上那块仅存的墩饼。
他被推搡在青砖地面,以为自己要饿死闹市之际,一个身穿素青罗衫,梳着垂桂髻的小姑娘朝他伸出了白嫩纤细的小手,“小郎君,你摔疼了没,快些起来。”
那时的唐咏宁长相稚嫩,可眉眼清丽,那芙蓉娇靥依旧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
自此,午夜梦回之时,他总能清楚地忆起那双皎胜皓月的清眸,以及那一声吴侬软语。
再后来,他寻遍整个奉南,却再不见那位小姑娘。
几年后,宫中隐传胜兴帝病重,他密回邵安,般若寺再见之时,她已是清贵的翰林夫人。
那夜微凉,屋前的桑叶被寒风搅得婆娑作响,他为躲避官差误闯了她的厢房,眼前白玉髹漆四柱架子床上,一只腻白纤细的玉臂伸出,缓缓拨开了纱帐。
视线交汇时,唐咏宁茫然朦胧的面色遽变,惊撑着澄澈的杏眸,眼前此人生得与她那夫婿有八分相似,只是右眉角处的那颗痣,他不是李乾。
她赤足落地,“你是何人?”
清辉的月光下,她身披轻薄寝衣,香雾云鬓,不过一瞬,他便认出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下一息,外头传来官差踏踏的脚步声,他顾不得多言,快步上前,掩住她的口鼻。
“姑娘,莫要出声。”
官差在门口喊道:“夫人,这寺中进了盗贼,还请夫人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搜搜。”
唐咏宁戳了戳他的手背,朝他微一颔首,那双清眸似能蛊惑人心,他竟真的松开了手。
“我这屋中无人,你们上别处去搜吧。”她拢了拢寝衣。
“那可不成,这人可是朝廷钦犯,夫人若不应,我们只能硬闯了。”
话音坠地,一群官差破门而入。
唐咏宁几乎是立刻将人拉进了架子床内,官差四处翻箱倒箧。
见塌上一双人影交颈而卧,为首的官差缓步朝塌边而去,官差手刚一掀开纱幔。
唐咏宁低喝道:“放肆!”
官差影影绰绰地望见身上盖得严实的唐咏宁以及一男子。
唐咏宁低着声音,“刑部的人都不识李大人吗?”
那官差脑中闪过李乾的脸,忙颤巍跪下,“下官不知大人在此,叨扰大人与夫人。”
“我家大人最看重面子,佛门重地,还请官爷忘了此事。”她低声道。
那官差连连点头,带着忙退出去。
等外头的响动停下,她起身下了床榻,“王爷该走了。”
他身上一顿,“李夫人认识我?”
唐咏宁垂眸打量着他身上的玄色蟒袍,“不认识,可我识王爷身上的绣纹,产自宁国。”
他嘴角上扬,“就凭这个?”
“自然不是,陛下病重,朝堂上多少人蠢蠢欲动,能让刑部的人如此兴师动众搜查,除了远在宁国的六王爷,还能有谁。”
她一深闺妇人,竟面色沉静的谈论国家大事。
他嘴角含着兴味的笑,“为何帮我?满邵安无人不知,李乾是怡亲王的人。”
胜帝无子,储君之位空悬,怡亲王是太后早年的养子,在先帝生前也很受宠,虽是养子,可多年来得以留守邵安,得尽人心,自也是众人力捧的人选。
她淡漠一笑,眸中寒意骤起,“那王爷可知,没人比我更盼着李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