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你主子不曾告诉过你,我已经不是世子了吗?”他坐在轮椅上仰着头,正对着陆澜汐所在的方位,唇角弯起一边,笑的阴冷,眼因被白纱蒙着,脸色苍白,那一抹阴笑让人看起来更是毛骨悚然。
唯此一笑,陆澜汐顿觉明了,他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来意,以为自己是王妃派来的犬牙。
她的确是从凌予康的院子来不错,若非因此,王妃怎会轻易让她来此。王妃念及凌予康的关系,却不知这都是陆澜汐自己求的。
“或许世子还记得......两年前您曾在久安街头救过一个女子,后来她被您带回王府里,成了府中的一个侍女。”
往事在胸疯狂搅动,过去种种不断在眼前闪现,于她而言,那是她人生中惊涛骇浪似的一年,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却以这般平静的语气缓缓流出,轻描淡写,仿若讲的只是旁人的事。
二人之间空气忽然静止,他的嘴角还噙着一抹残笑,手上力道稍松下来,归于平常。
手腕上的温度骤减,陆澜汐不由垂下眼,瞧着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微微出神。
“你该不是要说,你就那个女子?”他面容已恢复平常,这件事情虽已忘却的差不多,可还隐约得以记得那么星点儿。
记得那年宫宴,他乘马车归来,闻长随言有个姑娘扑在车前,说是有青楼的人在抓她,她奔了三条长街,才跑到久安街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他随之让人买下那姑娘,带回了府,就此便再不知详细,今下被人提起,才顺着回忆想起这么件事。
有多少不信任在里,陆澜汐都听得出,可陆澜汐不甚在意,他眼盲腿残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还会轻易相信谁呢。
她轻点头,“是,奴婢正是两年前被世子救下的,若不是世子,奴婢可能早就堕入无间,现在世子遭难......”
言由致此,她几乎说不下去,她不想将自己的心思以这般生疏客套的口吻讲出,于是她停顿片刻又道:“我是心甘情愿来这里陪你的。”
这句话讲的多郑重,他看不到,唯有她自己懂。
良久的沉默又自二人之间拉扯开来,凌锦安的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上,面向窗前,侧颜的轮廓随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细闻,原是雨停了。
......
雨过天晴,福元堂前一片清明,院中小厮洒扫庭前残水,扫把划在青砖地上,发出簇簇声响。
承安王妃崔玉儿坐于榻上一手执铜剪,一手执玫瑰亲自修剪花枝,玫瑰妖红火热,倒是与崔玉儿的气质十分吻合,如同一苞所出。
田嬷嬷端了一碟剥好的龙眼轻步进入堂内,将其搁于崔玉儿身侧。
崔玉儿只轻扫了那龙眼一眼,手上动作未停,而后问道:“人过去了?”
田嬷嬷应是,“已经过去了。”
“过去就好。”
听她话讲的不咸不淡,田嬷嬷一时不明,不由近前,“奴婢斗胆,既已打算让锦秀苑里那位自生自灭,怎的还真弄个通房送过去?”
“你也见了,那人是予康挑的,这事儿也是予康提的,我个做娘的,也不好推辞。”
“世子心善,倒底是不忍见着那位落难,世子还是念着兄弟情分。”
“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胸无大志,过于软懦,”伴随着崔玉儿细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将花枝插入瓷瓶中,随之又取了一枝在手,“可他总有一天得想清楚,成大事者,切不可有妇人之仁,他临危受命,当了承安王府的世子,一时之间转圜不过来也是有的,待过阵子这些事都平息了,再一个个的收拾。”
话音未落,她轻笑一声,眼中神色高傲冷然,“区区一个通房丫头又能如何,送了个这个过去,外人若提起,也不能再说我苛待,就当堵外人的嘴吧。”
手上力道加重,铜剪一捏,将手中的花枝拦腰齐断,这一声脆响,让她心里觉得十分爽气,“一个废人而已,我让他今日生他就生,我让他明日死,他就得死,现在以他的情境,死了才是解脱,我怎么会让他这么痛快呢,可得让他好好享受一下这人间的凄惨。他娘欠的,先让他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