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失笑：“公子不必惶然，鄙人不是对你一个人有优待，而是对所有读书人一律有优待。”

“没想到阁下竟有此等胸怀。”

“哪里哪里，我这不算什么，像公子这样的读书人将来才是大有作为。”

一番商业互吹后，食月同他作别，找了一条乌篷船去浮云岛。

浮云岛是一座大岛，岛上有书院千百所，论学之风非常浓厚，是云梦泽的三大学岛之一。

去浮云岛的水路上，食月算是见识到了为什么大船不能走，河道最窄之处只有两丈宽，若是大船开进来，只怕就要堵塞住了。

“其实有好几条宽阔的水道可以通到内岛，只是都被八大世家把控住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走不得咧！”划着乌篷船的老头叨叨絮絮地说着，“过了这条水道进到内岛，你就能看到大船了，都是从大水道进来的，内岛很大，你可以坐着那些大船去内岛别的地方，但是不能坐着大船进出内岛，出岛还是得坐我这种乌篷船。”

食月听他说，便觉得这八大世家在云梦泽就是土皇帝的存在，他们只要将最重要的水道把控住了，就是拿捏住了云梦泽的命脉。百姓日常生活中所需的米粮、油盐、布匹、蜡烛、煤炭等，基本上都是货船和运煤船从大水道运进来，再售卖给百姓。

才这般想着，水面逐渐开阔起来，左右两岸逐渐有了临水而建的民居，水路也分作了三条。

老头要抄个近路，选了左边最窄的那条，乌篷船划进去，熙熙攘攘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中间是来来往往的船只，左右是做买卖的百姓，有的在台阶上摆着梳子、簪花等小物什，有的在窗外挂着大大小小的木篮，篮子里铺着好看的碎花绢布，装着鲜花、水果、糕点等，还有的将独木舟紧紧绑在岸边，舟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食月还不知道在这么小的舟上，竟然还能变着花样卖甜糖水儿，卖现烤现卖的猪皮肉、野鸭肉、水晶鲙，还有红油炒螺肉。

辣味儿和油脂香儿像根无形的绳子，一股脑地钻进鼻腔，顺着食道牵动了肚中的馋虫。

食月看得有些饿了，叫老头停一停，她探出身去买一包野鸭肉和红油炒螺肉，又指着另一艘卖蒸饭的独木舟，问那舟上的妇人：“这都是什么口味的？”

妇人立刻热切地回她：“从左到右，是青精饭、蟠桃饭、煎鱼饭、红莲饭、荷叶包饭……都是15个铜钱一份。”

她想了想说：“给我来一份荷叶包饭。”

乌篷船继续往前驶着，食月坐在船舱内美滋滋地吃完一顿午食，很快就到了浮云岛。

她才付完银钱下船，就有几个妇女和小伙子过来招揽她：“公子住店吗？”

“不……”才说了一个字，食月便以袖掩口，剧烈地咳了两声，“咳咳……不、不必了。”

几个妇女和小伙子见她身子骨弱，怕人给自己店里带了病气，遂不再强行招揽，四散开了去。

少年眼底掠过一些狡黠，朝岛内走去。

她刚刚同那张升说来云梦泽求学确是不假，她虽要去君国，但不是现在去，也不是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去。若是以平民的身份去到君国，不说进朝堂议政，士人她都难以结交，唯有通过读书，参加升学考试或者选拔考试，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朝堂中心，筹谋瓦解刘姝的权力。。

所以她来这云梦泽，便是来读书的。

冕朝建朝之初，便设立有官学，官学分为国学和乡学。国学设在皇城和王都，细分为国子学和太学，国子学的教育对象是冕朝皇子、诸国王子、公卿大夫士的嫡长子、经过选拔的“国之俊秀”，太学的教育对象是公卿大夫士的子孙、经过选拔的“国之俊秀”。

乡学设在地方，称为学馆，教育对象是公卿大夫士的子孙、普通民家子弟。

当然原则上来讲，冕朝皇子和诸国王子若是想要进太学，不会做限制，也可以进乡学，只是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罢了。

处于“士农工商”中的工、商阶层，是没有资格进官学的，广大奴隶群体作为奴隶主财产的一部分，就更不可能进官学了，国家制度也不会允许。

不过随着近千年的发展，一部分贵族阶层开始不满足于官学教学的内容，以及新兴地主阶层、小生产者阶层、商人阶层中产生了一批知识分子，他们发表各种学说，设校教学，论学之风如春风吹遍大江南北，私学开始兴起，世人将私学统称为“书院”。

云梦泽的土地上书院云集，教什么的都有，食月当初翻阅《云梦泽书院名录》的时候，就看到有史学、算学、律学、医学、画学、武学等专科学校，还有教做菜、教雕刻、教捕鱼等兴趣和技能的学校，当然最主流的还是以参加升学考试和选拔考试为目的的正统书院。

食月找人将早就写好的入学申请书递交出去，寻了个客栈歇息。

过了几日，投出去的三十封申请书，只有两封给了回信。

乱世纸贵，被拒是没有回信的。

她大约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拒，因为她此时的身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兄弟姊妹、无功勋无才名、无六艺基础的三无人士，世人多把她这样的叫天煞孤星。若她肯娶个妻子，都不至于被拒那么多。

食月翻看那两封回信，一封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页，通篇的意思大概就是：她可以用银钱捐买一个入学名额试读半年，若是半年后考试不及格，她就要从书院滚出去。

她心平气和地打开另一封，上面只写了一个大大的红字：

允。

食月心头一喜，看了一下这封信的落款：

蜀青书院元姑华。

翻遍了整封信，也没瞧见上面多写一个字，是让她今天去报道呢？还是明天去报道呢？又是个什么时辰去报道呢？

她收到信的时辰已经是傍晚了，但食月想了想，立刻叫了马车前去蜀青书院。

一名刚进客栈的锦衣男子听到她要去蜀青书院，眼中掠过一丝鄙夷，食月瞧见了，直截了当地问道：“这蜀青书院有何不妥吗？”

锦衣男子哼笑了一声：“蜀青书院啊，那是整个云梦泽最垫底的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