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章

食月知道他定是从哪里听说了上元夜君王和贵族被刺杀的事情，担心她的安危，正要劝慰一番，却听哥哥又说。

“还是你觉得我废了一条腿，帮不上你的忙，所以便不想同我说了？”

食月愣了一下，她看着青年眼底复杂压抑的情绪，心里有些难受。

原来他并没有越过这道坎。

他看起来孤冷坚强，心底却温柔，敏感，又自卑，他自卑于自己的残疾，自卑于自己曾是个奴隶，自卑于自己没有优越的家世，自卑于自己没有良好的学识——即便他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活着，并且活了下来。但可悲的是，那么努力地活着，却比不上那些会投胎的人，那些贵族一生下来，便拥有了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事物，贵族们只需用一点权力，就可以将他们如蝼蚁般摁在地上碾死。

但食月又觉得，他表露出这样的情绪来是好事，长久以来，他把自己生生武装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披着“兄长”铠甲的人，没有人关心铠甲里面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是否会怯懦，是否会害怕，是否会感到疼痛。

她想，一定是会的。

只是因为披上了那件铠甲，他才假装自己不会怯懦，不会害怕，不会感到疼痛。

“哥哥，我是有事瞒着你。”食月轻轻掰开他用力蜷成一团的拳头，“但是我没有告诉你，不是因为你的腿，也不是因为你帮不上我的忙，而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可以解决。”

清风低声说：“可是这些事情本不应该由你来做。”

他是兄长，大她七岁，该是他承担才对。

她眼眸一弯，笑了起来：“哥哥，我长大了啊，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时时保护着的胆小鬼啦，你试试看被我保护是什么感觉不好吗？以后我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哥哥可不要嫌弃我才好。”

清风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她从战场回来之后，许多事情都是她在安排。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

食月见他神色和缓，便将他们接下来去栖逸书院的安排交代了一番。虽然她不去，但是行程攻略做得很详细。

接下来的两日，锦照着清单采买东西，食月也出去了几趟，打点安排好马车和随行的镖师。

离别那日很快就到来了，刚好是大晴，地上积的薄雪都化开了，食月将他们送出牡丹城外十里地。

清风无奈道：“你快回去吧，再送就要将我们送到书院了。”

少年骑着一匹丑马亦步亦趋地跟着马车，她俯身问道：“哥哥，前路漫漫，你怕吗？”

青年对上她的视线，温声道：“不怕。”

“你可以怕的。”

清风一愣，看到少年朝着他露齿一笑：“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时候，哥哥你怕也没有关系，凡事还有我顶着。”

·

偌大的宅子只剩食月一个人，许是没有人管束，她颇有些放飞自我，早午两顿必是去酒楼吃顿好的，晚上不是去拱月湖的画舫听曲子，便是去寻欢巷找点乐子。

连续过了大半个月的快活日子，手里的银钱花得飞快。

终于，她寻思着要不要找一份活干了。

上午约了个行老给带去介绍活儿，食月起床洗了把脸后，打算到街角吃碗牛肉汤饼再去见那行老，没想到才将衣裳穿好，宅子的大门便被人敲得碰碰作响，如打雷一般，敲得人心里发悚。

有人中气十足地大喊：“开门！府衙有命案要查！”

她将门打开，看见数十个腰佩长剑的府卫站在门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嘴上客气地道：“各位官爷要查什么？”

“查寇升在俊娇楼之死。”领头的府卫冷声道，“寇升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食清风，我们奉命将人带回府衙审讯。”

寇升？那个欺辱哥哥的寇管事？

食月以前见过许多比这寇管事身份贵重的人惨死，府衙都无人过问，不成想到了她这里，竟然被追究起来了。

她眸色一深，定是背后有人授意要追查。

心中掠过万般思绪，食月面上却一脸惶恐，连忙摆手道：“官爷，我兄长可没这个胆量，更何况他还跛了条腿。”

“他没这个胆量，难道你也没有？”府卫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我听说你可是在桃花之塞，将敌军首级摘下来的西城门上乌衣人，你完全有这个胆量和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