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历经一百五十年岁月的王陵到底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一生是如何度过,他爱过谁恨过谁,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苦闷是否有人懂,他的结局如何,他是否遗憾这样度过了一生……这一切,都随着生命的逝世而归于虚无,再无人知之甚详。
就连留下来的画像,也要被她这样的人烧成灰。
她站起身,四处扫了一眼,那只小狐狸不知何时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食月将刘弗陵扛出石室,走离九州府最近的密道,中途他醒来后,问通向哪里,她也只说不知,并随手将那张羊皮地图残片扔给他。
刘弗陵一见之下,大喜过望,光顾着抱住他此行得到的两个宝贝——人间富贵图残片和《冕耀帝流浪记》开心了,压根没有心神去记自己是从哪个洞口出来,又是从那条路下的山了。
后来他回到南王府,洗净双手认真拜读《冕耀帝流浪记》直到最后一页时,才猛然发现这只是上卷,但是他又不记得密道口是怎么走的了,当即后悔得捶胸顿足。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虽说书是精神食粮,但不可能真的当饭吃。
他们不知道在暗无天日的密道中走了多久,一向身娇肉贵,进□□而少,还不耐饿的刘少爷都快饿晕了。
食月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干粮,忍着肉疼的心情分了他一点:“吃吧。”
刘弗陵就着长明灯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那坨黑硬的东西,不禁怀疑这能吃?
“……这啥做的?”
“肉干和米面混成的干粮。”
他小声地问:“我吃了会不会死?”
“不吃就算了。”
见他嫌弃,她面上有些不悦。
没想到就要收回手时,少年飞快地将干粮抢过去,紧紧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塞进了嘴里。
“……呃?还挺好吃?”
食月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少年跟在后面追问:“你自己做的?还有没有啊?能不能再分我一点?”
她冷酷拒绝。
“是。”
“有。”
“不能。”
“我不养猪。”
“呜呜……”
食月和刘弗陵走出密道后,周遭都是山林,看日头刚过正午,再从山林走出来时便已经到了傍晚,他们在路上拦了一辆马车到九州府,便在九州府分道扬镳了。
走之前,刘弗陵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食月说:“恩情已报,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刘弗陵指了指怀中的东西说:“可是我要报恩呀。”
“世子实在想报恩的话。”食月唇角微抿,“便多救一些像我一样的人吧。”
“那你愿不愿……”刘弗陵还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府中当差,但没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朝后挥了挥手当作告别。
食月回到赤贫村时,距离离开那天已经过去了两天。
刚好也是清晨,她一出现在村口,就有村民发现是她回来了。
让食月觉得好笑的是,原本赶着牛车三三两两准备出村的村民们,一看到她站在村口,纷纷调转牛头,一边赶着牛车往村里去,一边嘴里喊道:“饼小子回来了!妙妙娃子有救啦!”
一声传一声,整个村一下子都知道了。
有个老婆婆忽然朝自家儿子背上拍了一巴掌,正赶着牛车往村里回的壮汉“哎哟”一声,委屈地问:“娘,你打我作甚?”
“你个没眼力见儿的!”反正儿子皮糙肉厚的,老婆婆又拍了他一巴掌,教他做人,“还不去接人上牛车?要让人自己走回村里头吗?”
“哦,我这就去。”壮汉老老实实地应道,再次调转了牛头。
食月盛情难却,于是便坐上牛车,一路风风光光地进了村。
妙妙家里外都聚集了许多村民,有劝慰她说“尽人事,听天命”的,有问她有没有把握的,有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不一而足,食月都只抱拳不语。
室内只留几人,食月、老爷子、妙妙,以及跟妙妙娘多有往来的嫂子。
食月从带回来的冰丝蚕中挑出一只年龄差不多的雌蚕,喂饱桑叶后,放到妙妙手上,那雌蚕慢悠悠地抱住妙妙的食指,往那红痣上咬上一口,还想再咬第二口时,被食月提溜了起来,重新关回到铁盒子里。
半日后,妙妙便醒了过来,当她揉着眼睛站在家门口时,在妙妙家附近围观的男女老少一下子就欢呼了起来,家家户户回家去拿刚下的鸡蛋、才挖的红薯、新摘的水果、自酿的米酒、活蹦乱跳的鲜鱼、膏肥体胖的螃蟹、家卤的酱辣鸭架……打算好好感谢食月时,才发现她人已经悄悄离开了,问起来,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
此时的食月,已经走在了通往西淮的密道中。
密道很黑,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走,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出去后会遇到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心中有一些必须要实现的愿望,而在达成愿望的路上,没有一条路是宽敞明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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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到出口了。
食月心中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前方没有路走了,只有一个狭小的窄洞,窄洞不算大,只有用不那么雅观的姿势匍匐进去,才可以继续前进。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能讲究的人,想也没想,就弯下身子匍匐进窄洞里了。
约匍匐前进了百来米,才看到窄洞的洞口,食月刚准备将脑袋探出,隐约听到了什么动物的呼吸声,心中忽然有股头皮发麻的危机感,身子立刻顿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