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担心妙妙的情况,频频去看榻上的小女娃,等到食月闲下来了,便问她:“小友,妙妙这……”
食月说:“很快就会醒了。”
孙嫂子脸上露出笑来,迫不及待地说:“我家今天熬了猪骨汤,是我家男人前阵子猎得的小野猪,等下拿碗过来给妙妙补补。”
“——但毒还没解。”
等她说完,食月才将未尽的话补上。
老爷子虽急,却也不躁:“那这毒该如何解?”
食月并不藏私:“冰丝蚕分雌雄,雌雄皆有毒,本来这毒无解,但有一本百年前的古籍记载过这样一桩事例。有一妇人在夜间捕得一雌蛾,当夜雌蛾便产下数枚卵,妇人虽惊异产卵的数量之少,但还是将之悉心孵化,孵化之后的蚕,起初和普通的蚕并没有什么不同。妇人有一天不慎被一只雄蚕咬了之后,忽感心脏一阵绞痛,双耳流下浓黑的血液,妇人站立不稳,双手抓着蚕架扶住身子,不想又被蚕咬了一口,这次是一只雌蚕。神奇的是,妇人立刻就感到心脏不疼了,耳朵也不流血了,若不是耳中流出来的血迹还在衣服上,她还以为刚刚只是个幻觉。”
她看了妙妙一眼,总结:“所以想要救妙妙,须得找到另一只冰丝蚕,且得是雌蚕,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要虫龄相当。”
食月问:“谁去找?”
这么小一条蚕,在茫茫山林中如何找得到?
没有人说话。
到了这种时候,空气总是分外的沉默。
老爷子叹了一声:“反正我年纪也大了,对那后山也算熟悉……”
食月打断他,淡淡地说:“我去吧,也算是感谢您愿意收留我这个外乡人。”
村民们顿时羞愧难当。
当时将人拒之门外的是他们。
现在愿意去找冰丝蚕的偏偏是这个外乡人。
鉴于此种心境,村民们纷纷把知道的后山情况告知食月,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后山有多少个捕兽夹,在哪些个位置都知道了,就怕她一不当心误踩。
回到老爷子家中后,他进屋片刻,将一小本册子交与食月:“这是这些年来,我在后山的见闻,最后几页是后山的地图,我画有详细的山中地形和植被环境。”
食月将之翻开,许是读过书的缘故,老爷子的字不似一般乡野村夫般难看,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然风骨。
她简单扫了两眼,若不是跟着公子学过字,有些她肯定不认得。
老爷子叨叨絮絮地叮嘱:“那后山大得很,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大,即便我走了几十年,也只窥得这一角而已。你万万要小心,实在找不到……便早些回来,没有人会怨你。记住了,一定要天黑前回来。”
暂时拜别村民,食月在他们的目送下,踩着破开云层的万丈晨光,步入后山的重重密林中,细长的身影逐渐淹没在那团绵延不绝的墨绿间,直至消失不见。
·
“叮咚叮咚——”
清澈的水流从石缝间流淌而过,垂直落下时,像那九天玄女的水袖,细长的银丝线密密织就在一起,织成了一条晶莹漂亮的水锻。
小溪旁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绿草茵茵,野花肆意绽放。
但不知怎的,总从树上掉些碎屑下来。
一只小松鼠路过,先好奇又懵懂地嗅了嗅那碎屑,接着圆圆的黑眼睛突然一亮,觉得非常有料,完全可以囤作过冬的口粮,接着便抬头往上一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小坚果,气味居然那么香。
那上边正坐着个黑衣服的少年,一只手时不时从衣兜里掏出瓜子来,磕秃的瓜子壳随手丢下来,另一只手举着根香蕉,死死盯着那根香蕉的……是一只毛色金黄的猴子,正在替她举着一本小册子,举得好不认真。
当然,偶尔还要翻翻页。
小松鼠:这这,这活它也可以干!
但它显然争不过那只金毛,别的不说,体型上就先落了下风。
“不愧是老爷子,这册子中竟然还记了食谱。”
小松鼠望见那少年笑着说了一句它听不懂的话后,便把册子收了起来,走之前,随手将手里的香蕉扔给了兢兢业业的金毛猴子,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踩着树间的枝叶扬长而去了。
食月心情还不错,看过那本小册子后,她已经通过蘑菇和野菜的种类,在地图上圈定了一个长有桑树的地方,现在只要沿着最短路程过去就可以了。
相信在那附近仔细些眼神,应该可以找得到冰丝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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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正在喂老婆婆吃早食,喂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放下碗进到屋里,翻找起老美人儿以前织布时常常要看的书籍。
半晌,终于在箱底翻到一本陈旧泛黄的册子,封面还破了,一道撕裂的痕迹横亘在中间。
打开这本《丝织简史》,老爷子飞快地往后翻,终于在一页上看到一段相关文字:
冰丝蚕衣,炎夏着之,清凉如春,乃不出世之珍品。千秋861年,桑禾公主携冕朝国宝“冰丝蚕”和亲胡虏,这是天下间仅剩的一对雌雄冰丝蚕。冰丝蚕一胎九卵,极难存活,且齿含剧毒,唯有桑禾公主有密法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