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谢怀宁走在前面,心思尚在别处,他听到箭矢的声音时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隐藏在周围的暗卫们也来不及救主,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时,忽然被食月从身后一把抱住,用力扑倒在地,紧接着就听到箭矢穿刺进血肉的齿酸声,有温热的东西喷洒在他的脖颈上。
他怔怔地伸手摸了一下,满目腥红。
食月以前不是没有受过箭伤,但这一箭却如同附骨之蛆,疼痛都钻进了骨髓里,五脏六腑都随之紧缩成一团,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但想到自己不能暴露女儿之身,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仅残存一线微弱的意识,只是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
数十支嗖嗖的箭矢声从对岸传过来,暗卫全体出动拦截箭矢,女唯恐刚刚的高手再出手,连忙扶起公子和半昏迷状态的食月,一臂揽一个,朝西淮营地飞掠而去。
对岸,身穿黑色披风的青年放下弓箭,狭长的凤眼微眯,静静地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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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一落到营帐内,谢怀宁就沉声吩咐:“将老军医带过来。”
女应了一声“是”,将食月安置在榻上后,就掠出门外了。
还残存着一线微弱意识的食月心念急转,怎么才能不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左手下意识地摸到自己的胸部,又恍然这个大小,根本平到了不需要遮掩的地步。
食月:“……”
哥哥就不该给她起小名叫平平,平平叫久了就真的平平了。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幽怨,不过这次该谢谢平平,起码她不用怎么为自己会暴露女儿身而担忧了——箭矢从背后刺入,伤口在右背部,此刻她面朝内侧躺着,若是解衣疗伤,平平的胸部用解下的衣裳一掩就看不见了,若是没有衣裳可以遮掩,右手一盖也完全使得通。
思及此,食月就不怎么担心了,在沉静的檀香气息中闭目修身养息。
她现在受了伤,如若不好好调息休养,很容易就会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
安宁的氛围中,忽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食月知道是公子在朝自己走近,但她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或许是……想要趁此机会解决了自己?毕竟在他眼里,自己一直就是心怀不轨的东淮细作。
思绪万千中,心跳不免随着脚步声紊乱。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以命博取信任的选择。该死的,刚刚是中蛊了吧,她怎么就忘了,任何时候,命掌握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可靠的。
在食月还在想是先下手为强还是静观其变时,一双微凉的手忽然抱起她,小心地避开了她背后的箭矢,将她从榻上抱到了柔软的床上。
如他这般金枝玉叶的公子,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食月卷翘的眼睫似蝶翅,微微扇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那双暗含思绪的眼眸。
女很快拎着首席军医过来,身后糖葫芦似的跟了一串军医。
年迈的老军医稀里糊涂地被人工搬运过来,先是捋着胸口惊险地喘了两口气,待看清伤员和伤势后,才道:“此子未伤及要害,谢大人不必忧心,但伤势拖不得,还请大人移步。”
谢怀宁没动:“我就在这里,你自疗你的伤。”
老军医颔了颔首,拿了把细剪出来。
谢怀宁眉眼微锐:“你拿剪子做什么?”
“治伤。”老军医被芒刺一样的目光盯得有些欲哭无泪,“要治伤,须得解衣,但眼下这情况,解衣不得,只能剪衣了。”
谢怀宁伸手:“剪子给我。”
或许是被少年人温雅的声线所惑,老军医懵懵懂懂地就把细剪递过去了,看着他在箭伤附近剪了一圈。
“这样如何?”
老军医定睛一看,这谢大人剪得……也太保守了些,只是绕着箭矢微微剪大了一个圆孔。
“不够?”
看着那谢大人不悦地皱眉,好像下一刻就要“大人一怒,血流千里”,老军医忙道:“够了够了。”
他虽然看上去年迈,但手法极其熟练,在战场待得久了,什么样的箭伤没见过?只见老军医眼神沉着,双手操刀侧切、拔箭、去除腐肉、放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妙手回春,竟然让装晕的食月也没有疼得难以忍受。
箭伤包扎好,军医们又跟着首席老军医,像来时一样,糖葫芦串似的离开了营帐。待回到军医营,老军医拿起书卷坐下来,才忽然一拍脑袋,并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大徒弟习以为常地俯身询问:“师傅,您可是忘记嘱咐了什么?”
“确是忘了嘱咐,那箭中带有酒蛇的毒素‘酒情’,酒情平日对身体无害,但若是在酒情未全部排出体外前饮酒,便会让人变得不胜酒力。就算是再千杯不醉的人,只要饮上一口,也会同饮了许多酒般意识涣散、面呈醉态。体内的酒情愈多,人就愈显醉态,酒醉的时间就愈长。古籍上曾记载,有一四十二岁农夫,于黄昏时被一条长约一米二、重约三斤的四岁龄酒蛇咬中脚腕,晚饭时饮了半斤酒,当夜便醉得倒头大睡,连睡了六日才醒过来。”
“徒儿观师傅已经放血排出毒素,应该会无大碍罢?”
“虽然为师已经施针放血,但此子体内现在仍有余毒。”老军医悠悠然捋了捋胡子,“好在是男子,三至五日余毒便可排出体外。”
大徒弟好奇多问了一句:“若是女子会如何?”
“若是女子,只能以男子为媒介排出体外,否则便会一直蛰伏在体内。”
旁边倒茶的小徒弟天真地发问:“师傅,怎样以男子为媒介?”
老军医轻咳一声,伸出手指矜持地点了点屏风,又点了点茶水。
小徒弟一副听懂了的模样:“哦。”
二人才走出老军医的营帐,小徒弟立刻就扯了扯大徒弟的衣袖,圆圆的眼睛发出大大的疑惑:“师兄,刚刚师傅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徒弟对此也是习以为常,语气板正地提示道:“屏上绘有鱼,杯中盛有水。”
小徒弟依旧一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