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摸季晓芸给带的早饭,眼睛没盯着手,忽然摸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心下一惊,宋平安睁眼看去,姜长乐的手里捏着塑料袋子,而他的手正握着她雪白的小拳头。
两人对视一眼,宋平安装作若无其事,松开她的手。他们大约是心有灵犀,姜长乐刚才在帮他递早饭。
她尬笑两声,伸手去调音响的音量,在高声民谣中,宋平安自顾自吃起早饭。
季晓芸做包子的手艺很好,今天是酱肉馅包子。宋平安用了二十口,细嚼慢咽地吃掉一个巴掌大的包子,真心向姜长乐称赞她母亲的手艺。
假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早上吃包子,宋平安一定会把那番称赞撕碎。姜长乐不扫他的兴,单问一句他在国外都吃点什么早饭。
宋平安答入乡随俗,就在家门口的糕点房买点牛角面包或法棍,牛角面包像油条沾豆浆一样泡一泡咖啡,吃法棍的话,早上切片放火上洒点水烘烤片刻,再抹上一层黄油与一层果酱。
姜长乐没试过这些吃法,一时间只能感叹到外面逛一圈好长见识。
宋平安听出她对海城以外的花花世界有向往,就顺势而下,“海城太小了,不如去别的地方待几年。”
她不吱声,宋平安偏过头望了一眼身边人,她似乎在专注地勘察前方路况,可是一马平川的大高速有什么可看的?
高考填志愿,大人们问姜长乐要报到哪里去,宋平安掩着私心,竖起耳朵探听她的想法。他想绛城是最理想的城市,天高地阔,可以施展才华与抱负,而且绛城在北方,冬天有暖气。姜长乐最为怕冷,南方冬天的气候不适合她。
谁想姜长乐不去南方,也不去绛城,她的态度非常坚定,必须留在海城。
海城是块巴掌大的地方,从城市的最北端开慢车到最南端只需要一个半小时,靠着一片海,发展渔业、旅游业,偶尔跟隔海相望的邻国搞搞自贸区,人口有限,需求有限,风景的确如画,气候确实宜人,可说到底,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四岁,他们都不到养老的年纪。
宋平安当初报考海城的大学,一点不后悔,但是如今要开启职业生命,海城这座庙就实在太小了。
他了解姜长乐天生具备冒险精神,思想天马行空,快得他要跑一跑才能跟上,心知肚明她不想当什么银行办公室文员,也根本不想守在海城一辈子终老,可是姜长乐把她成年后的每一个选择都做得出人意料。
有时候,宋平安真怀疑他根本就不认识姜长乐。
两个人都缄默下去,宋平安的目光朝窗外瞥去,一路上迎春花怒放,一树一树的金黄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飞去,这速度如同一个人在宇宙单位下过了一辈子。
他们很快就会老去,理应做热爱的事,爱想爱的人。
然而宋平安不敢光明正大地爱姜长乐,因此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个大胆的人。
快意人生,哪儿那么容易。
一番自我开解后,宋平安又找起无关痛痒的话题,姜长乐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和气的面孔上也没出现笑意。
一个小时车程转瞬即逝,姜长乐把宋平安送进航站楼。
绛城的航站楼有无数扇大门通往上百几十个值机口,而海城航站楼的几扇大门仅为五六个值机口开启。
宋平安去办托运,姜长乐一个人愣了会儿神。待回神,她已经跟着他走到安检口。
“我走了。”
姜长乐当他是彻底投入了绛城的怀抱,骂他一句叛徒,下一秒却咧开小嘴,祝他万事顺意。
她不爱哭,离别的时候也不爱。
宋平安见姜长乐笑得比哭还难看,嘴角抬了抬,“我从巴黎回来,给你带了一个法式甜点。”
姜长乐一头雾水,他从巴黎回来都是哪辈子的事了。
只见宋平安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里送到她眼前。
姜长乐扒开他手指,一袋盼盼法式小面包赫然入目。
“回来在绛城转机,买了袋垫肚子。你要是喜欢,过两天回来再给你带。”
瞅着宋平安那张神清气爽的脸,姜长乐扬起微笑,“有多远滚多远。”这话她从没对旁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