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安沉默地注视着身边女孩子的面庞。
人生十七年,宋平安头一回想到,要是再过五十年还能跟她一起看电影就好了。
姜长乐走后,宋平安心神不宁地呆坐在桌前,夜半回神,桌面速写纸上绘着一个光影中的女孩儿。
宋平安在梦境里又一次坠入爱河,这些年,他总是反复做着同样的梦。
他慢慢睁开眼,额头上一块潮湿的毛巾捂得皮肤发闷。
眼睛往一旁斜了斜,瞧见姜长乐趴在他蓝色的床单上补眠。
宋平安摘掉头上的毛巾,翻身侧卧。
眼前人偏着小脸儿枕在自个儿白皙的手臂上,脸颊挤出一团多余的肉。
大约是真烧糊涂了,宋平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掐了掐她另一侧的脸颊。
触感细滑,手感柔软。
脑海中忽而闪过研究生导师那老头儿的灰眼睛。
几天前,他对着宋平安那份主题为光与影的毕业设计做出了最终评价。
老头儿严肃地称赞:细腻,含蓄,像隽永地爱一个人。
过去宋平安只认为这老家伙为人古板挑剔,但是在那一刻,他倏然想到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寻到了伯乐。
宋平安再把思绪转回眼前时,手还掐着姜长乐脸颊,她已然睁开迷蒙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凝结,不知道是谁先避开了视线,姜长乐眨了眨眼,坐起身子不大自然地捏了捏自个儿的面颊,问宋平安掐她干什么。
宋平安重新躺平,安静地张望天花板,不一会儿说他是想丰富人生体验,毕竟他的脸上从没长过那么多肉。
话音未落,深感侮辱的姜长乐就用毛巾罩住了他整张脸。
只听他笑出声,连带着咳嗽几下。
姜长乐这才想起面前这人还是个病号,于是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又掀开毛巾一探他额头,温度与她手温近似,好像不烧了。
她摁亮宋平安的手机,屏保是他的毕业设计,不过她想看的是时间。
“十二点了,你可真能睡。”姜长乐忽略了自己的睡眠几乎与他等长。
宋平安从别的角度反击,问她今天更新了小说没有。
姜长乐被戳到痛处,前两天她的男女主人公陷入了热恋,但是由于姜长乐实在缺乏对爱情的把控能力,昨天上午苦思冥想后,下文仍无果。
不提还没想起来,一提这事儿姜长乐就要回去闭关工作了。
宋平安希望自己的嘴巴可以听凭大脑调遣,而非像刚才与现在这样天生反骨,自说自话,“能不能别走?”
姜长乐以为他怕待会儿又发起烧,就一指床头柜上的退烧药和水杯,贴心告知病人装备齐全,让他不要过分焦虑。
宋平安的嘴巴再度违抗中央指令,对姜长乐进行道德绑架,“如果昨天没把外套脱给你,我可能就不会感冒了。”
这招儿可以称得上立竿见影,顿时,姜长乐的良心挽留住了她离开的脚步。
回眼望去,宋平安的脸色比往日苍白许多。如果把他单独留在这间小房子里,保不准过会儿烧糊涂了,没力气自己喝水吃药。
姜长乐动了恻隐之心,好言好语安抚了一下宋平安,回家端来两份午饭,顺便把自己的写作设备搬了过来。
二人吃过饭,宋平安穿他的灰色系扣睡衣,戴上耳机捧过平板,靠在床头第三十一遍看起十七岁那个傍晚与姜长乐同看的电影。
视线偶尔扫过斜前方,姜长乐身上穿一件翻领睡衣,白色打底,无数只棕色小熊有规律地分布着,她端坐在他的书桌前,对着一台架得与她眼睛同高的笔记本电脑,时不时敲打下键盘,更多的时候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时半刻,宋平安以为他们两个都老了十岁。
到那时,三十四岁的姜长乐已经嫁给三十四岁的宋平安好多年,他们有没有孩子还待定,这要征求她本人的意见。不过最好还是有一个,有一个像她的女孩儿,比如说小弯眉,垂眼睛,额角碎发毛茸茸,性格也像她。他们都做着理想的工作,在绛城,在海城,在哪里都好,只要他们在一起。
宋平安任未来的美好蓝图在脑中构建,头脑晕晕乎乎的,好像又发起烧。
他摘下耳机,仔细瞧了一会儿姜长乐的背影,忽而唤她一声。
姜长乐回头,听宋平安说了句胡话:“你真的该考虑一下跟我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