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绥与时也虽是亲近的堂兄弟,小时候却没在一处。只见过一两面的两个孩童,那会感情生疏得紧。
时也自幼便无娘亲。八岁那年发生巨变,父亲时恒的部下便带着时也来到了盛都。
时绥这才记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堂弟。
说是侯府的小世子,却不知怎么颠沛逃难了一路。白皙的小脸那会更是白得吓人,雪娃娃似的,在盛都的日头下似就要化了一般。
时绥那会也不大,却是能很轻巧地从那位叔伯手中接过,将小时也抱在自己怀里。雪娃娃个头小,轻飘飘,孱弱得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俯身看下去,那卷长的睫毛仿佛能挑起明媚暖阳,乌黑到透亮的眸子却带着些许不安。
且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连时绥父亲也很难劝说得动一二。时绥却乐得担下照顾雪娃娃弟弟的重任,哄着睡觉吃饭,陪着一同拜师求学。
他本以为时也小财迷会去得户部,谁知这小子转头却跑了兵部,甚至还自请去往边城。
“兄长,我在边城便听闻了兄长被擢升为户部尚书之事,怎么今日上朝却发现?”户部尚书一职仍是空缺,时绥也依然是户部侍郎。
时绥望向那双一贯乌黑的眸子。他可记得八九岁的时也还是掬雅的长眉,现今倒是长成了斜飞入鬓的剑眉,“前户部尚书有些烂摊子还留着,我自会解决,你莫管。先说说你自个。”
说罢手倒是没闲着,拿起小几上的榛子帮时也剥了起来。
今日朝上,吵得愈演愈烈之际,齐淮那一句话直接便把众大臣砸楞当场。
既是奚相自个举荐,小陛下也同意,时也便难以推脱,倒是也把其余几部尚书拖下水一同协理。
只是,“说起来,奚相这伤得莫名其妙,折子也递得莫名其妙。”时也嘀咕道,一面接过时家兄长递来的榛果仁。
“还是要去探望下奚相寻个究竟较好,淮王爷估摸等着挑你毛病,你这些天行事自个小心些。”小陛下现在就像攥在齐淮手里,这所谓恩赏想必也是齐淮授意。
马车徐徐穿过了闹市,人声鼎沸。车轿内还隐约能听见有啧啧称奇的感叹之语,也有些许呵斥之声。
“大公子二公子,前头看着有些堵挤,可能一时走不动了。”时络坐在马车辕,扭头向着车轿里的时也和时绥。
时络是自幼跟在时绥身边的,原先只认自家公子时绥。自时也来了,称呼便改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
时也掀起轿帘往外望了出去。前头不止是路人,还有一队腰系军刀的兵卫,押的不知是何物什。
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行来,一来一往,可不得堵挤。
兵官正斥着行人将道让开,很快他们便发现了前头有这么一大驾马车。
马车配的是匹通体黝黑的河曲马,体格较寻常马要高大不少。形体健壮,锃光马蹄嗒嗒敲击着街面。
看似不是寻常人家的坐轿,驾车的人白净清秀,却好像并不准备相让于他们。
“慎行大人。”军兵还在踌躇,看到领头的过来了,忙就退开了。
恰好马车里的主人也掀开了轿帘。领头的一看,脚下一顿,便接着继续朝马车走去。
马车里走下了两人,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一个玉竹风雅,如云水清致。一个更是眉目如啄,看着只让人觉花海山林,日光照眼。
时家人的相貌可真是得天独厚。
“二位大人。”领头的倒是先见过礼。
时也与时绥不由对视了一眼,时绥便颌首,“慎行大人。”
眼前行色匆匆的领头男子竟是慎行。慎行可是听命于齐淮,那般忠心不二的人,现在却带着军兵莫名出现在闹市。
时也瞧着,这队军兵服饰还是正统兵部司的兵,可并不是齐淮的卫队府兵。
慎行面无表情地解释,“兵部郎中观大人在南郡为鳄所伤,我恰要回都,便与兵部司的人一同将鳄押送回来。”
兵部郎中领命前往南郡的时候,时也还在边城,但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下了马车,入耳听得便更清楚。原来路人那些啧啧称奇之语都是叫的‘土龙’。
土龙,即鳄,尾长。水边遇人畜,以尾击之,落水而食。
南郡那边受鳄患困扰已久,但郡丞一直束手无策。前些个月又上书哭诉了一番,齐淮便让兵部司带了些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