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养斋中,乔晋河将整理了多日的乔夫人的手札收入楠木箱箧中,小心放好。
他心中的担忧随着雁归楼中发生之事,愈加浓厚了。他与顾阳盛的恩恩怨怨,以及乔言外祖一家……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乔列被刘管家引进屋中。
乔晋河收敛了脸上的担忧,冲着乔列温和地笑了笑。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口不对心。
“阿列,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些事儿要交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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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列从逸养斋出来,看着手上乔言的庚帖,神色莫辨。正红的庚帖上,印着祥云暗纹,里边写着乔言的生辰八字。他与乔言先前的婚约也只是乔晋河口头上说说,并未交换庚帖。
如今签下婚书,交换庚帖,乔言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团月似的脸上,嫌弃的神情不曾收敛。只是,手上动作却愈发小心了,他将庚帖收入怀中,贴着胸口放着。
假山亭林间,烛火在石灯中燃烧,乔言坐在逸养斋外的亭中。
她见到乔列,起身唤道:“阿列。”
“这么晚了,姐姐怎在此处?”乔列眼神微张,想起方才乔晋河定下之事,他很快垂眸掩饰了眼中的情绪。
今夜月色并不明朗,但夜空中那点点密布的星子却显得那般明亮。
乔列望向乔言,一眼便撞入了她的眸中,他忽觉得,天上闪烁明亮的繁星仿佛都装进了乔言的眼眸之中。
“阿爹他,他这么晚找你,可是说了什么?”乔言踟躇问道,她问及刘管家,乔晋河的病事,刘管家欲言又止,她心中忐忑,又恰逢乔晋河深夜找了乔列,她心中便更加不安了,“可是他的病情……”
乔列安抚地冲她笑了笑,打断道:“姐姐不必担心,父亲只是找我谈了些生意上的事儿。”
不知为何,乔列下意识里,不想将婚书之事告知乔言。
乔列的话却没有让乔言放下担忧。
“阿爹与你,有什么事,也都瞒着我。你若是不说,我亦逼不了你。”乔言微微叹了口气,她感念于乔晋河与乔列对她的维护,但是她并不觉得,她是那种需要被保护得不谙世事的女子,“但我亦有别的方法知晓。只是,我更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乔列闻言一愣。他第一次觉得,乔言并不完全是他记忆中那般憨直。
他不知晓,乔言若是知晓了乔晋河定下的事儿,是否会同意。但是他知晓,此刻的乔言,只把他当弟弟。
“姐姐,想要阿列说什么?”乔列带着一丝孩童恶作剧般的语调,笑问道,话语之间带着钩子,轻松把问题抛给了乔言。
乔言望着乔列。她第一次意识到,乔列并非她印象中那般纯良。
她定定看着星光下,面色白皙的少年。
“阿列知道什么。”乔言道,“便与姐姐说什么。”
少年收敛了神情中的狡黠,余下纯良,冲着乔言道:“姐姐这般严肃做什么。”
他语调悠扬、低回婉转,像是一只蛊惑人心的魅:“只要是姐姐想要知道的,阿列都会告诉姐姐。”
乔言这次没有在意少年语调之中的异样情绪。她只想知晓,如今她阿爹的身体,以及她阿爹不愿告诉的一些事儿。
她望着乔列,眼眸之中带着一丝急切。
乔列目光锁在乔言身上,看着她直白的神情,他便知道,乔言如今心中只想知道那些答案。
“父亲说起了与顾大人多年前的恩怨,只是各种恩怨我亦不清楚。但顾大人是一府太守,乔府虽是秀州首富,可到底是根基薄弱的商贾之家。这些年,虽有通判大人相护,但父亲一直担忧,顾大人借故为难乔家。”乔列如实说道,乔晋河似乎更想让那些恩恩怨怨了结在上一辈。
乔言一愣,太守府是官,乔府是民。乔晋河有这样的担忧太正常了。
“正如姐姐猜测,父亲近来身体,并不好。”乔列道。他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把此事瞒过乔言。
乔言右手的食指使劲摩挲抠弄着左手的手指。
乔言沉默片刻,低沉问道:“大夫怎么说?”
“父亲的消渴症是先天之症,本就难以根治。寿安堂的大夫说了,只能好生将养。”乔列望着乔言,说道。
乔晋河的病症她是知晓的,这个诊断她也清楚。
“父亲有心渐渐收敛商号的生意,毕竟树大招风。”乔列道。
如今乔氏商号正在浪头,急流勇退才能明哲保身。这个道理,乔言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