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庞星,我是个男人,但是今天我就要出嫁了。
一大清早就被阿雯拉了起来,我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眼前的男人就兴奋地在我床前催促着我起床。
他把我从被窝中捞了出来,硬生生给我套了一件外衣,说我得赶紧起床梳妆打扮了,不然就会错过吉时。
门外等着的师傅,还有两个师姐在确定我穿上外衣后也走了进来,两个师姐都笑吟吟地看着我,师傅表情则是很平淡,可能还是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吧。
我摸了摸因为刚睡醒还乱糟糟的头发,呆呆地站在窗前,窗外透进了淡黄色温暖的阳光。
我被道喜的众人环绕在中间,一瞬间有了点不真实的感觉。
想起在福利院时自己还是一个孤儿,长得还没有同龄的男生那样高大,从小就被三个长得壮硕的孩子欺负。但我胜在跑得快,他们来打,我就跑,等到老师来了我就跟在后面溜回来。
那三个孩子那我没什么办法,他们只能气得牙痒痒,可是后面院里新来了个小女孩。
新来的那个叫刘栖的小女孩娇娇软软的,对谁都很有礼貌,什么事都学又快又好。
我在福利院里就是个大家都可以欺负的人,别的孩子都慑于那三个孩子的武力,有意无意地排斥我,但是新来的女孩她不知道。
她对我很礼貌,我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被尊重的感觉吧,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小小的我还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那句话,但那时候让我把周末院里发的旺仔分给这个女孩我都愿意。
院里也只有这个新来的女孩不知道院里孩子们的“圈内”情况,她不抵触和我一块玩。我也藏着私心,没跟她说。
这女孩学什么都快得惊人,院长还亲自表扬过她,说我们这批孩子里这个女孩最有希望考上大学。
在当时的我们的眼里,院长的夸奖就是能拿到的最高荣誉。
树大招风,这女孩也被那三个孩子盯上了。
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是非常排外的,如果不能被他们认定为“一伙人”往往过得不会太安逸。显然,和我走的太近就不能成为他们的那“一伙人”。
很快麻烦就找上了那个女孩。
梳子划过长发,扯到了缠住的发丝,微微的阵痛将我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我不知何时已经被阿雯按在了梳妆台前,阿雯已经帮我把嫁衣穿好了。
嫁衣很漂亮,是一种类似于秀禾服的形制,艳红的基底上盘着几羽凤,这个世界女子为凰,男子为凤,收袖处还秀着几朵金色的祥云。穿在身上没有很娘,很中性。
我认为美中不足的是腰部收得太紧太贴身,但阿雯却捂着嘴坏笑,说我不懂。
阿雯为我上好妆之后便开始为我整理头发了,我脑袋不能动,就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我本就长得阴柔,略施粉黛之后整个人就雌雄莫辨了。
我满意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月眉星眼,眨了一眨眼。
再一看镜子中的人变成了一个整张脸都被打成了猪头的少年,他也眨了一眨红肿的眼。
他鼻青脸肿,但还傻呵呵地笑着。
因为有个温柔漂亮的女孩站在一旁给他上着药。
那时刘栖被三个坏孩子盯上了,一次下午自由活动,她和我被拦在了活动室里。
她是无辜的,如果不是和我走得太近,那些孩子不敢欺负被院长点名表扬过的刘栖。
以往他们来找茬我就跑,躲起来,等着老师来。
但那次开始我不跑了。
我勇敢地扑了上去,以一敌三。从来没反抗过的我突然主动进攻,让那三个孩子中被我攻击的那个没反应过来,被我一拳打退了几步。
然后我就被反应过来的另外两个孩子按在了地上打,刘栖吓得呆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三个孩子打满意了就走了,女孩蹲到了我身旁,帮我拍身上的脚印和灰尘。
我突然觉得没那么痛了,她没嫌弃我,没被吓跑。
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多年后我还经常拿出来和刘栖吹牛,说我从小一打三,刘栖那时那么小应该不记得当时具体的情况了。因为她总是附和着夸我厉害,和别人吹牛时我还喜欢拉着刘栖佐证。
来到这个世界后,初到无碍山矿场时我还跟阿雯吹过这个牛,不过他却不怎么相信。
然后那帮孩子就像是摸清了规律,我跑得快,但刘栖总能被他们轻易逮到,然后我去救,或者可以理解为我去代替女孩挨揍。
虽然被打很疼,但是事后总能从女孩的眼里看见崇拜的目光。对于被排斥的我来说,可能为了看见这个目光被他们打死我都愿意吧。
套用老师当时经常给我们讲的骑士与公主的故事来说就是,愿意为你而死,我的公主。
鼻青脸肿的我还总是扯出一抹自认为帅气的微笑,表示我没事,因为骑士怎么能在公主面前露怯呢?
刘栖就羞涩地笑着给我涂抹红药水。
在她手中我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恢复了,最终变回了我坐在镜子前的样子。
此时阿雯替我插上了最后一个凤钗。
他把脸凑到了我旁边,看着镜子里愣神端坐的我,我能看见他眼眶红红的。我知道他一直拿我当亲弟弟看待,不自觉地我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他哽咽地说,总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我想起还在药庐里躲藏的日子,在无碍山洗衣做饭的日子,但令我最难忘的其实是被梁行被关在柴房的那一晚。
那晚我近乎绝望,因为当时和刘栖的差距第一次大到了如此难以想象的地步。她一直是个优秀的人,对,一直很优秀,无论从原来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
像福利院那种地方就只提供最基础的教育,正常孩子可能会报的补习班或者兴趣班在那里都不会有。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人关心你的学习,大家都是放养的。在刘栖到来之前,我的成绩连普通的高中都念不成。
后来有一天,我们高二的年纪,院长拉着刘栖问她想报哪所大学时,我慌了神。那是第一次有了我需要追赶的意识,这个“崇拜”我的女孩其实天赋异禀。
她的记忆力极好,每天明明和我一块玩,没花多少时间看书,但她总是能把知识点记住,我需要私下花成倍的时间才行。
大学毕业后她早早校招去了大公司,在市中心房租不便宜,但她的薪水很高。
勉强才跟她考入同一所大学的我,为了能和她继续生活在一起,硬着头皮也在市中心住下了,但我的工资只有她的一半。
虽然那时追逐的过程很坎坷,但也不算望尘莫及。
直到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沦落为奴,她成了高门小姐,柴房的那一晚我近乎绝望。
不过再看看现在,谁又能想得到呢。
门外卞良的声音传来,说是迎亲的人到了。
阿雯赶紧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把眼泪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