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便有寒门子弟攀附倚仗勋贵士族进入上流阶层的例子,是以容弘进入太学院这件事本身,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但容弘跟以往被推荐来太学院入读的寒门子弟有一点不同——
在外人眼中,他有另一层身份,姜软玉的面首。
姜软玉纨绔名声在外,劣迹斑斑,可太学院众人拿她无法,毕竟她有一个位居九卿的亲爹,而且身后还有傅家这门庞大的既定殷亲作靠山。
可容弘却不一样,他是外乡人,除了跟姜软玉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外,他一无所有。
再加上,有姜软玉暗中授意几名太学生,在太学院里四处散播传达“无论众学子如何对待容弘,她都不会计较”的鲜明态度。
所以当容弘第一天踏进太学院的门,与众多官家子弟同坐于一室时,便成了太学院中学子们的众矢之的,遭到所有人的排挤和欺辱。
攀着女人的裙带爬上来的落魄子弟,在他们眼中最是下贱不齿,谁都想上前踩上一脚。
介绍容弘给众学子认识的夫子,眼里也满是轻蔑与不屑,平时挂在口中的贵贱等乎之辞,已全然抛诸脑后。
“咱们太学院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都能混进来。”三名衣着华丽、身形高大的学子抱着双臂,拦住容弘的去路。
跟着容弘一起出门的商鱼因下人身份,无法进入学堂内,只得偷偷攀上房顶暗中保护容弘,看着容弘此时正被几名学子刁难,商鱼是又急又气,却什么都不能做。
又有另外几名学子公然在上课期间往容弘的桌上扔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比如春宫图、妇人穿的肚兜、面首专用的脂粉等娘里娘气的物什,扰得容弘根本无心听讲。
堂上的夫子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放任这些行为,不但如此,还故意临时点名抽检容弘课学内容。
所有人都以为容弘要出大糗,却不想容弘竟对答如流。
不但如此,他还颇有见地地将夫子所提的问题拔高了一个学识领域,更全面地剖析所命之题。
夫子没料到这个小地方来的容弘,肚子里竟还有点货,便继续提问,而每一次容弘接尽数应答下来。
问题难度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已超过课堂上所有学子迄今所学的范围。
但,容弘依然全答了出来。
不但答出来,还答得出奇之好。
这让本对容弘极看不上眼的夫子,不由打破内心的偏见,开始正视起容弘来。
贤者,有才能者,就算出身卑微低贱,可学海涛涛,能站于其高处的出类拔萃者,任谁都会另眼相待。
夫子对容弘的态度在每次的对答交锋中逐渐转好,但那群欺辱容弘的学子却变本加厉。
他们开始明目张胆地笑问容弘在男女双修和男男同修两者之间上,哪个更厉害些。
又问姜软玉的房中术如何,春色无限否。
还向容弘讨教御女之术。
某一日,竟还有一学子让容弘以身教授,要与容弘行那同修之事。
从头到尾,姜软玉都未出现在太学院,她放任容弘在学院里受人□□,只冷眼旁观着。
就在她以为容弘定支撑不了一月便会前来跪求离去时,数则消息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传入姜软玉的耳朵里。
这些消息全跟那些欺辱过容弘的学子们有关。
譬如曾当众辱骂容弘不过□□玩物的一名亲王的表侄,前两日突然在闹市区坠马,全身断了好几根骨头,少说都要养上个半年。
又比如在学院竹林廊道调戏过容弘的王侍郎之子,昨日突然被其父罚关在家中禁足三月,只因他背着家里在斜春楼养了名歌妓一事被家里人知晓。
这一桩接着一桩的意外之事频发,因为出事者皆有欺辱容弘这个共同点,所以许多人自然就将这些事跟容弘联系起来。
大家看容弘的眼神变了。
容弘依然如往日般,穿着一身苍青色浅线竹纹宽袖长衫,端坐在位子上,视线静静地停在手中的竹简上。
他面容温润而沉静,周身被淡淡的光泽包裹着,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柔弱可欺的模样。
但大家再也不敢认为他是真的人畜无害,柔弱可欺了。
一屋的学子脸色忌惮又好奇地围站在容弘几步开外,不知该进该退。
一人从人群里缓缓走出。
“容公子,不知我今日可否与你一组?”是二皇子慎仲。
以往分组练习策论,容弘总是被孤立。
还不待容弘回答,另一人也走出来。
五皇子慎苏。
容弘扣在竹简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鱼,终于上钩了。
夜晚的朱幽院灯火恍惚,花鸟屏风上斜映出姜软玉仰躺着正吃青枣的婀娜身影。
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枣核被吐在怀安托起的玉瓷盘中,发出“啪嗒”的清脆撞击声。
姜软玉拿绣帕擦了下嘴,抬眸瞥向跪在她身前的几名少年。
这些少年相貌皆属上乘,姿态卑微谦恭,神情小心翼翼中带着期待之色。
姜软玉今日看他们,无端觉得有些乏味,便挥袖让他们先退下。
“容弘今日在太学院如何?”她懒声问道。
怀安立马回道:“可出风头了,今日二皇子和五皇子都争相跟他交好,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
“哦?是吗?”
这些时日,每次听怀安汇报容弘的事,每每她都有意外。
姜软玉想了想,吩咐道:“把我前些日子让你们准备的那件裳子送到苏清院去,就说本小姐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