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轰然一声雷声落下,室内烛火幽微。
牧允之清冷的面具在烛火之下寸寸裂开,几乎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出现在他脸上。
看着这张错愕的脸,年朝夕的心中居然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丝快意来。
这些年来,牧允之这个城主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她越来越看不透他,隔着那张清冷漠然的面具,她永远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
他越来越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哪怕是对自己的未婚妻。
可是面对着邬妍时,他却又总是开怀大笑的、或者怒气冲冲的。
只有与邬妍相关的东西,才能引动他的情绪。
她本以为,哪怕她今天提了解除婚约,他也只会冷静地问他一句为什么。
可没想到,面对着她,他还是会有其他表情的。
可是很快,他又收敛了那丝细微的情绪,微微皱眉道:“兮兮,别闹了。”
哪怕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在他心中也只是胡闹。
年朝夕原本以为自己会被他这句话激怒,可没想到自己却比想象中要冷静的多,甚至轻笑了一声,问他:“你觉得我是在胡闹?”
牧允之:“我只是觉得凡事都应该等你冷静下来之后再做决定,你现在只是在因为阿妍的事情迁怒于我。”
“可为什么呢?”年朝夕反问,问得牧允之愣了片刻。
脸上仍带着病中苍白的少女漫不经心的捡起桌上一盏精致的茶杯,语气平淡道:“你为什么觉得,等我冷静下来,我就会选择委屈自己呢?”
“就像这个茶杯,”她将茶盏高高举起,与自己的视线平行,轻轻道:“我觉得我不喜欢它,就不会让它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什么时候。”
削葱般白皙细长的手指松开,牧允之最喜欢的那个杯子摔在了地上。
瓷器的碎片在两人之间飞溅开来,他在那碎响之中看着她,神情莫测。
但年朝夕已经不想再去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于是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整个房间死寂的沉默。
片刻之后,门外的护卫轻轻扣了一下门,低声道:“城主,小城主,宗恕大人和沈退大人在门外求见,应当是有什么急事。”
牧允之冷冷道:“让他们明天再来见我。”
“是。”守卫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年朝夕莫名有些走神。
城主是牧允之,“小城主”是她。
因为老城主曾亲口说过无论以后谁是城主,年朝夕都位同城主。
所以,她一直都是小城主。
她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他们见你,你为何不见?”
牧允之没有回答,只沉沉地说:“给我一个解除婚约的理由。”
理由吗?
年朝夕本以为自己大半原因会是那本小说,可当他问起理由时,她想起地却是刚刚自己踏进书房那一幕。
牧允之隔着窗户沉默地看着跪在院子中的邬妍。
沉默、压抑,种种复杂而不可言说的情绪隐藏其中。
年朝夕从未见过牧允之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人,也未曾见过他想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还需要躲在紧闭的窗户之后。
那一刻,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当他翻出两年前那件事为邬妍开脱时,她居然不觉得意外。
两年前,年朝夕和邬妍一起被困在月见城一个试炼秘境之中。
秘境之中妖雾四起,其他人发觉不对前去救人,找到她们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昏迷在了悬崖边上,邬妍肩膀上插着年朝夕的剑。
那剑只差一寸就伤及心脏。
但她们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秘境之中没有第三人,邬妍又是被年朝夕的剑所伤,便有人觉得,年朝夕是被妖雾影响了心智,误伤邬妍。
这还只是其中比较温和的一种猜测。
年朝夕性格不怎么讨喜,又树敌太多,更有人猜测她根本就是与自己养妹不睦已久,这次趁着意外故意对自己养妹下手。
一顶残害养妹的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那时,整个月见城因为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到处都有人在流传战神之女是如何残害自己养妹的。
只有年朝夕知道那一剑绝对不是自己刺下去的。
因为她早在昏迷之前就已经旧疾复发,根本提不起剑了。
但没人信她。
后来,这件事是牧允之平复下来的。
年朝夕一直觉得,既然他肯出手平息谣言,那就代表着他是信她的。
直到今天,他失口拿两年前的那件事为邬妍触动封印的事情辩白,她这才知道,他也是默认她伤过邬妍的。
他并不信她。
可这件事和困龙渊根本不一样。
困龙渊的恶蛟还没被封印时,曾一连吃空了十三个人族城池,几十万人葬身蛟腹。
父亲和它战了七天七夜都无法杀死它,甚至无法封印它,无奈之下才下了血脉封印,只要他不死,他的血脉将生生世世困恶蛟于困龙渊下。
父亲死后,压制那恶蛟的是身为父亲血脉延续的她。
她的修为和父亲差得远,根本无力压制恶蛟,只能每十年加固一下血脉封印。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出了一丁点儿差错让那恶蛟从困龙渊跑出来,整个月见城加起来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但只是因为她来得及时,这一切都还没发生,所以就可以当做邬妍没有做过。
她何曾见牧允之公私不分成这样。
年朝夕闭了闭眼睛,心中失望又愤怒。
近百年的青梅竹马,几十年的未婚夫妻,这些情感一朝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