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朱珠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听到阿番的通禀,一时有些惊讶。
阿番在前面引了灯,主仆两一起去了青褚院,进了院子后,阿番被人引走,独留下朱珠一人。
朱珠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进去,声音压得低低的,隔着珠帘道:“婆母,我来了。”
比起白天,晚上婆母的声音似乎有些低沉,“这么晚了,为何不睡?”
“三爷受了伤,我心底担忧左右睡不着,便做点活打发时间。”朱珠垂眸道。
谢延一时无言。
透过珠帘,他可以看到小姑娘温顺垂着眼睛。只是不知道,小姑娘垂下的眼睛是因为太过渴睡悄悄眯起,还是藏住了戏耍众人的笑意。
小姑娘似乎是真的困了,抬起头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男人心底一哂,原本将人叫来的冲动渐渐没了。
正要将人打发,伴随着珠帘拨开的声音,小姑娘软乎乎的身体贴了过来,一把抓住男人的手,嘴里忍不住嘟哝着,“婆母,朱珠给你暖暖。”
朱珠是真的困了,困迷糊了。她平日里早早就歇息了,这日歇得晚,眼皮子直打架。可是困倦时仍记得来了小日子的婆母。
朱珠要给婆母暖手、暖脚和暖被窝。
在小姑娘猝然贴上来时,谢延蓦然一僵,他面无表情推开这个身上挂件,小姑娘却像没骨头似的,又软乎乎贴了上来。
“放开!”男人似乎有点恼恨,一把抓住小姑娘的双手,把人钳制压倒在床,不让对方黏上来。
谁知道触及柔软寝被的朱珠就像鸭子见了水,黏上去就再也下不来,喉咙里咕噜咕噜说着要给婆母暖被窝,一边掀开被子将自己滚了进去。
渐渐的,朱珠呼吸沉了。
谢延看了朱珠良久,终于忍不住把朱珠头上睡歪的发簪扶正。
小姑娘一个翻身,发簪又歪了。
谢延不厌其烦又将发簪扶正。
小姑娘睡觉一点也不乖巧,总是乱动,谢延终于忍不住拔下朱珠的发簪,顺便将发皱的床铺理平。
谢延睡觉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晚上是什么姿势睡着,早上就什么姿势起来,床榻向来整整齐齐从不弄乱。
他难以想象一个小姑娘的睡姿如此豪迈多姿,在他不厌其烦理了几次床铺后,心底渐渐着恼,伸手推了推睡着的朱珠,朱珠不愧是朱珠,非但没醒,反而睡得更沉了。
他今晚究竟叫朱珠来是做什么的呢?
好像是为了戳穿这只小狐狸。
从这只小狐狸进府开始,也可能更久之前,就开始谋划了吧。
明面上看,朱珠天真单纯,知道点小聪明,却也只是小聪明罢了。一进府就抱上他的大腿,讨好婆母勤恳侍奉,却一下子得罪了蒋氏,实在是莽撞又不聪明。
可实际上,朱珠利用他,站在了高点,她所做的一切礼法上都是对的。她利用他,压住了房子元。
不是所有人利用对方畏惧的东西就能让对方没有抵触屈服,可朱珠用得恰到好处。
得罪蒋氏本来让她处境艰难遭到怠慢,是他替朱珠化解了困境,可若没有他呢?没有他,这珠珠儿也极有本事拿住了房子元,房子元真亲自送来了糕点。有了金氏前车之鉴,无人敢小觑她。
而这次,蒋氏再次动手,朱珠又会给他什么惊喜呢?
为了活动手脚买的尾羽、无意之中让那个蠢货彻底看清真相……
总是那么无意,又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得益。
谢延拉了珠帘,兀自睡在珠帘外的榻上。此时他甚至怀疑,朱珠那番贴近他的表现,只是为了用他的床睡觉!
男人心底又生出一丝恼怒,和平常憎之欲其死的恼却不太相同。
谢延突然不想这么快戳穿这只小狐狸了。
翌日清晨,朱珠睡醒后发现周围有些陌生,不是自己的寝屋,倒是有些眼熟。
她掀开帷幔,只见婆母披着狐狸毛白色大氅,正临窗看书。
一想到自己占了婆母的床榻,小姑娘有点不好意,见婆母放下书转头看过来,脸立刻红了一片,“婆母,多谢您留我睡下,朱珠占了您的床榻……”
“朱珠没有占我的床榻”,谢延温和打断,“朱珠是要给我暖被子。”
朱珠小脸蓦然又红了,她觉得婆母很是宽容慈爱,目光中不由透出几分亲昵。
谢延看到小姑娘起床后有些蓬乱的发髻,只道:“朱珠,去梳好头发,理好床铺。”
啊?朱珠愣住了,见婆母坐在那等着她自个收拾好自己,一时有些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