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下船,各家的小厮都争着要拿行李,可官差拦得严实,他们无法上前,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家的少爷发火。
宋琪走在后面,他此次回来,是打算在京城等待科考,行李众多,都堆在船舱里。
他倒是不着急回家,只是怕来接他的母亲妹妹心急,因此不断的在人群中张望。
宋芝怡发觉宋琪后,脸上都是喜色,正想要下去和他打个照面,忽而顿了顿,朝着傅兰茵道:“表妹同我一起下去吧,码头上人心惶惶的,我又担心哥哥,有你作陪,心里安稳些。”
傅兰茵担心会和穆澈碰上,略有犹豫,可看宋芝怡踌躇不安的表情,就心软下来,方点了点头。
她带着帷帽,跟着宋芝怡,向宋琪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官差核对每个学子的身份,言语细问了几句,就有人不耐烦,高声嚷着自家的名号,招呼后面的小厮先将行李接过去。
宋琪绕开几个同窗,凑到官差的面前,越过他们朝宋芝怡挥手。
傅兰茵拉了拉宋芝怡的袖口,示意她不能再过去,于是两人只好远远朝宋琪福了福身,等待着盘查结束。
学子中藏着不满,连声交谈着,穆澈的眉头越皱越紧,就朝着他们的位置走过去。
谁料其中有人看见穆澈靠近,推了宋琪一把,建议道:“宋兄,你同穆大人是未来姻亲,看在同窗的面子上,帮忙说两句话呗。”
宋琪堪堪站稳身子,穆澈也停在他的面前。
方才议论的话都落在穆澈耳朵里,他凝眸直视着宋琪,脑海中滑过关于宋家的文策,上面关于宋琪的言论,都颇为清雅,是个老实的读书人。
“穆大人。”
宋琪为自己的失礼先行道歉。
穆澈点点头,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学子,直言不讳道:“御史台办事,不可徇私枉法,请诸位等候盘查。”
语调冷淡,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傅兰茵微微怔愣,默默挪动脚步,站在了宋芝怡的身后,心中期盼着穆澈别回头。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期许,穆澈只是带着寒意再打量了两眼宋琪,就径直去检查木箱里的香料。
傅兰茵松了口气,刚想要和宋芝怡说一声,想先行回马车,就听到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她讶异地看过去,一道水花猛地溅起来,差点落在她的裙摆上。
在香药局船只附近,陈家香铺的伙计少了一个,正东钻西钻躲开官兵拉扯的手,身子仿佛泥鳅般滑溜,脚下的步伐很有章法,似乎是特意学过的。
靠着灵活,他飞速地扑进防守松懈的学子中,绕着钻过守卫,就要朝街道跑去。
傅兰茵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宋芝怡往后退,他们就在街道的边缘,那人若要逃跑,定然会经过此处。
官差拦不住,眼睁睁就要让他跑了。
穆澈眼疾手快,直截了当的抽出黑袍少年腰间的佩剑,足尖轻点就走出几步,翻身上马,在呼呼的风声中拉紧缰绳,须臾间就到了伙计的身边。
一剑出手快如闪电,直直将他挑翻在地。
还没等他挣扎,穆澈借力旋过腰,人已站在地上,剑光即将刺到伙计的头颅上。
傅兰茵只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无比清晰,剑光好像也是朝着她而来的,带起的风将她的帷帽吹落,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喉咙口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声音。
那剑瞬时就偏了一偏,砍在伙计的肩膀处,血迹猛烈渗出来,溅了些许在傅兰茵的裙摆上,星星点点的红,吓得她呆愣在原地,胸腔中直犯恶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那把剑没有偏移,恐怕在傅兰茵面前的,就是个死人了……
她如此想着,刚刚的画面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傅兰茵捂着嘴唇,双目含泪地望着穆澈。
原本吵闹的人群都噤了声,似乎亲眼见识过穆澈的狠戾,没人敢再触霉头。
宋芝怡比傅兰茵的反应更大,她向来养在深闺,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登时转过头干呕起来。
穆澈握着剑柄的手略有迟钝,浅浅抬眼看向傅兰茵,她面色苍白,眼睛里盈满震惊,连带着指尖都在颤抖,月白的袍子上沾染着血迹,生生将漂亮的莲花纹毁光了。
红血珠斑驳一片,穆澈恍惚反应过来,不疾不徐地将剑收回,蹙眉吩咐道:“将人好好看管起来。”
那陈家铺子的伙计就被拖下去。
穆澈将剑递给黑袍少年,众目睽睽之下,他走近傅兰茵,视线落在她的裙摆上,郑重其词:“今日之事多有冒犯。”
傅兰茵眨了眨眼睛,身体还有些发僵。
“弄脏了你的衣裳,我重新赔你一套。”
穆澈倾耳注目,神色认真,仿佛再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