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闻言直笑弯了腰,“你们姑娘一个偷摸爬上老爷床榻的贱人之女,连老太太都不待见,要不是我们小夫人心好,还不知道府里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青檀口中的小夫人便是府里的云姨娘,下人们在洗春苑才敢唤一声小夫人,到了外头,还是得老老实实喊姨娘。
见床榻上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青檀觉得无趣,倒也懒得废话,“二姑娘说了,五姑娘若是不愿替她绣荷包,明说便是。”
付茗颂拽紧被褥的一角,点点头道:“快了,只剩几针便能绣好,大可叫二姐姐放宽心。”
青檀斜睨了她一眼,哼着声踏出这间破旧的闺房。
遮月气得眸子直泛酸,“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徐妈妈搁下药碗,将遮月给差遣出去,“好了,姑娘刚醒着,莫要在她面前添晦气。”
遮月忙抹了脸,替付茗颂掖了掖被角,“那姑娘您歇着,奴婢去盯着后厨煎药。”
四下无人后,徐妈妈长长叹出一声气,“姑娘受罪了,下人胡言乱语,您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付茗颂目光落在徐妈妈不大利索的右脚上,点头道:“天儿冷,您记得给腿上裹皮草,别冻着。”
徐妈妈又是一顿,疼惜地在她的乌发上揉了两下,“姑娘这命啊,老奴打小瞧着您,实在是老天不公……”
付茗颂没多言语,待徐妈妈阖上门后,那双眸子才轻轻抬了一下,几颗泪珠子便这么悄无声息的滚下来,砸在手背上,烫人得很。
——
翌日清晨,天边才稍稍泛白,付茗颂昨夜熬了半宿,还没彻底醒过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那嗓音听得付茗颂一个激灵,一下便坐了起来。
是云姨娘身边的姚妈妈。
姚妈妈为人严厉,付茗颂怕她得紧,起身三两下给自己穿戴好,忙小跑出去,见遮月正挡在姚妈妈面前,死活不让她靠近屋子。
眼见姚妈妈一个巴掌要落下来,付茗颂忙上前挡了挡,气儿都没喘匀,“姚妈妈可是寻我有事儿?”
姚妈妈剜了遮月这个不懂事的丫鬟一眼,冷声道:“小夫人唤你过去,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了,敢让丫鬟拦着。”
付茗颂抠着绢帕,深知姚妈妈的性子,这时不顶撞她方可叫她消气。
果然姚妈妈见她这唯唯诺诺的性子,倒也懒得纠缠,抬着下巴叫她跟上。
一旁洒扫的丫鬟对此事早就见怪不怪,谁不知道府里的五姑娘是个连下人都能欺侮的主儿,老太太不叫她到跟前请安,老爷也不喜见她,左右也没人给她撑腰,她还要仰仗姨娘过日子,自然好欺负。
付茗颂跟着姚妈妈到屋里,才刚踏进门槛就听云姨娘一口好听的吴侬软语道:“跪下。”
付茗颂一怔,跪得极快。
一旁的付姝妍“噗嗤”一声笑出来,“瞧这性子,胆小得还不如一只鼠。”
付茗颂是真怕极了这二人,紧拽着裙摆,头都不敢抬,颤着声儿问:“姨娘今日,可是有什么打紧事儿?”
“你还说,我让你给我绣的荷包,都这么几日了连个影子都见不得,春日宴那日都找不到能搭衣裳的配饰,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付姝妍见她那张脸,又多瞪了两眼,“还有,说了让你在外头走动遮上面纱,你这是存心同我对着干,想用你这张脸勾引谁?”
付茗颂最怕从人口中听到勾引二字,是以猛地抬头,“我没有,二姐姐我——”
云姨娘也看不得她那张过于艳丽的脸,想起来便有些气,她重重将杯盏搁在桌几上,“你可是因着我不许你去春日宴,便故意同你二姐姐对着干?”
付茗颂连连摇头,尚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云姨娘软着声儿道:“茗儿,你娘当初只是我洗春苑一个洗脚婢,出了那档子事儿,老太太与夫人都不待见你,可是我不计前嫌将你留在院子里,你可不能不念这个情啊。”
付茗颂咬着唇,抬头便见付姝妍得意地晃着小腿,阴阳怪气说:“白眼狼,同她娘一样是个没心肝的。娘,我瞧就让她跪着,否则往后您的话她都不听了。”
话落,姚妈妈瞧云姨娘并未有其他说辞,便知是由着二姑娘的话来了。
她上前厉声道:“五姑娘,跟老奴来吧。”
付茗颂紧了紧手中的绢帕,到底清楚云姨娘和付姝妍的性子,没再多为自己辩解。
付姝妍想让她跪,便能找到千万个理由。若是驳了她的意,更讨不到好果子吃。
是以付茗颂老老实实跟着姚妈妈到长廊下,这春日尚未回暖,春雨虽小,但和着寒风便像夹了冰刀似的。
她这么一膝盖跪下去,冷得生疼生疼的。
付茗颂盯着台阶下的一个小水坑瞧,屋檐上的水滴落,便漾起一圈小涟漪。
只听主屋里母女二人说话间,提到了东苑那座宅子住进的人。
付姝妍惊呼道:“祖母娘家的故友?”
随后,她显然从付姝妍的声调里听出了几分雀跃,“祖母娘家从前可是京城的大官,那此人可是京城来的?不知道是哪位官员?”
“娘,他是姓沈么?倒是个清贵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