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告诉她目前情况,引出卧龙寨,小沈吃醋,上山发个糖,被抓包,次日抓到首领)
她随那人走入帐中时,瞧见正中的四殿下,行了个军礼。
四殿下不知怎么,从头到尾都被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独独露出了脸。
他似比往日消瘦了许多,但笑容照旧是宽和的,“一年不见,云书都这般厉害了。”
黎云书同四殿下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见帐中还有谢初,便朝四殿下道:“我与谢公子初来乍到,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殿下切莫见外。”
四殿下点头,“情况有些复杂,你先找地方坐吧。”
黎云书打眼一扫——她来的晚,帐内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只在沈清容和谢初中间留了一处。
沈清容面色虽未变,却别过头去,手里拿着她赠的那柄折扇不停地晃。谢初大抵有些尴尬,但他素来谦和,位阶又比沈清容低,只好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她瞧见这情景,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平和霎时灰飞烟灭。
黎云书淡着脸落座,转头看向四殿下时,恰瞥见沈清容往回抽了抽手,似乎是想离她远点。
还长本事了!
她像是瞧见了不服管教的小弟子,火气登时漫了上来。越是气,她笑意便越深,见谢初杯中的茶水喝尽了,她还甚是“好心”地替他沏满,“南疆气候湿热,谢公子怕是不习惯吧?”
沈清容“啪”地合上折扇,将扇子狠狠拍在桌上。谢初打了个哆嗦,看着那茶杯,好似看见了什么杀人凶器,碰也不敢碰一下。
黎云书磨牙,沈清容冷着脸,谁也不肯理会谁。四殿下轻咳一声,“黎知事她们千里而来,小姜,大局为重。”
沈清容捏紧扇子,没有说话。
四殿下称南疆局势时用了“复杂”二字,等黎云书细细听了其中缘由,才知这局势哪止是复杂,简直算得上棘手。
嘉王虽然只剩了一个残部,势力却并不算弱。他们盘踞在南面的卧龙寨中,与山匪勾结,形成了一股并不算小的力量。这些兵擅长远程与火器,有勇有胆,冲锋陷阵时活像被打了鸡血,连南疆最骁勇的、沈清容手下的兵看了都忍不住发怵。
更关键的是,他们有民心。
卧龙寨中有一位药师,名为奚泽,原是子序师伯最得意的弟子,不知怎么归从了嘉王。南疆疫病盛行,奚泽便在卧龙寨中为寻常百姓行医问诊。这疫病极难解除,但奚泽手中有消解的办法,又因嘉王在南疆一向有影响,这种种举措,终是让百姓更偏重了嘉王这一边。
毕竟对他们而言,朝廷都是次要的,命才是最根本的。
黎云书听后凝起眉,“这疫病到底是什么?可会危及性命?”
四殿下道:“这种病极为少见,初患时并没有太大不适,只是偶尔幻视或幻听。及至病根深入,会逐渐丧失五感,冷暖苦痛皆不知晓。”
说到此处,他忽然掩面咳嗽起来。
黎云书发觉四殿下掩唇的锦帕上带了大片血迹,一下子站起来,“殿下身体怎么样了?”
四殿下摆摆手,眼底漫起倦意,“有郎中的药吊着,不碍事——我继续说,这时伤患会觉出异样,但对大多数的百姓而言,些微的异状也是无关痛痒。”
“他们会按照原先的方式生活,但这种病疾会大大削弱人的体质,让他们即便受到了简单的风寒,也毫无抵抗能力。换言之,得了病症的人,不是疯魔,便是在一片无感无知的环境中等死。”
黎云书心里一震,“那殿下目前,是什么情况?”
“原本早该归西了,奈何南疆离不开我。即便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事情做完不是?”
“四哥。”
沈清容忽而沉声打断了他。屋内冷寂片刻后,四殿下笑道:“幸而这病症只靠蚊虫传播,还不至于瘟疫那般引人惶恐。不然,我也不会穿成这样来见你们了。”
可这也是如今最让人头大的事情。
夏季蚊虫肆虐,又地处南疆,大一类的毒虫尚可控制,怕就怕那种比痣还小的飞虫,咬一口压根不会被发现。
尽管他们已将军服改制得尽量严密,但也总有疏漏的时候。他们将生了病疾的人隔离到一处,但控制不住越来越多的蚊虫乱飞。
而军中的郎中,甚至黎子序的师伯,钻研数月,依然束手无策。
这确实是个问题。
郎中是诊病症的,黎子序师伯是钻研毒的。但大邺皇家血脉素来不怕毒,四殿下能有如今的情况,显然也非单纯的毒术所致。
唯一的解决办法,在于奚泽。
搞清楚目前情况后,黎云书遣人四下调查奚泽。
所收获的无疑寥寥——早在她之前,沈清容便遣了不少人对奚泽进行地毯式搜捕,奈何奚泽久居深山,极少露面,山上毒虫更甚,是他们远远不可涉足的领域。故而对奚泽搜寻的结果,也仅限于“此人行踪诡秘”之上。
连这人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找?
黎云书离了营帐后,一直苦恼到了深夜。
期间沈清容没找过她,她一想这人的反应就气,原想叙旧的心思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苦恼完,忽闻城外有贼人犯事。待她赶到城外时,贼人已经平息,众人将一个小女孩押到了谢初面前,“这小姑娘不知怎么惹到了卧龙寨的人,他们是来追她的。”
谢初拿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见女孩没有丝毫反应,当即笃定道:“中了疫病,莫要让她进城,说不定便是卧龙寨的阴谋。”
说话时女孩哆嗦了一下。
她大概八九岁模样,生得纤弱,被众人压住时一直在发抖。兵士们瞧了眼她,“杀掉?”
这话刚刚落地,便听人拖长音道:“这么小的孩子,你们还真下得去手?”
沈清容显摆着折扇,款款走到谢初身前时,谢初皱起眉,“我是秉公办事,还请姜经历切莫因一时恻隐影响大局。”
“秉公办事?”他嗤了一声,折扇一合点向黎云书,“京军归她管还是归你管?”
谢初只得先压下气焰,朝着黎云书一拱手,“黎知事。”
黎云书淡淡应了一声,看向女孩。
女孩衣衫与头发都乱了,在众人手中好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她顿了片刻,朝前走去时,谢初忙道:“知事小心,这女孩恐怕不一般。”
这话一出,沈清容便用更大的声音道:“看就是了,肯定没问题。”
“......要吵你们进城去吵?”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黎云书蹲在了女孩面前。
她伸手晃晃,见没反应,又在她耳旁猛一拍手,女孩果然往另一旁偏了脸。
——疫病若是发作,五感会同时受影响。倘若女孩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应该也听不见声音才是。
黎云书示意兵士松手,揉着她的脑袋温柔道:“害怕吗?”
女孩顿了片刻,迟疑着点点头。
谢初还有些担心,“知事,还是谨慎些......”
“照谢公子的判断方法,这天下的盲人可就没活路了。”
沈清容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谢初终于忍无可忍,“姜经历,若谢某曾得罪过你,烦请明说。”
“如果谢公子当真是为了平定南疆而来,而非有其他意图,兴许也不会得罪我。”
两人在这里争辩的功夫,黎云书早安抚好了女孩,甚是耐心地牵过女孩的手,淡着脸从二人中间穿过。
二人不约而同住了嘴。目送她领着女孩离开之后,沈清容甚是得意地扬眉,“看吧,她信的人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