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百般照顾她许是无意,但他送的每件东西,恰巧都符合她的喜好,这真的很难得。
他炽热真诚,她自然看得清楚。
所以昨夜里沈清容的衣衫,黎云书并没有烧。
她烧的是在无稷村时被毁掉的衣服,做了个假戏,告诉他自己已经狠下了心。
她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
先前沈清容缠着要送她东西,她拒绝几番都没用,只好学着沈清容的法子,成倍成倍地花钱偿还。
到最后黎云书看着自己越来越少的钱,和那一大堆派不上用场的物件,都没想明白他们俩究竟是在干什么。
钱债易还,情债难还。
如今也只欠他那个同心结了。
她在路上徘徊许久,都没找到合心合意的物件。正烦闷着,忽瞥见了一家折扇铺子。
折扇店里。
沈清容压着四殿下的令符,面无表情地威胁掌柜,“你若是想和赵巡抚住一间牢房,我可以托人给你安排。”
这几日他心里郁郁寡欢,又无从发泄,只好拼命清剿水贼来泄愤。
刚巧碰上个狡猾的水贼头领,他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行踪。托人在街头拿画像问了许久,才问出此人来过折扇店。
一个打家劫舍的水贼,又不是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来折扇店做什么?
沈清容觉得可疑,今日来折扇店一探,看见掌柜支支吾吾的模样,立马料定事情有鬼。
只是他威胁得正上头,扶松急忙从门边撤了回来,“经历不好,有人来了,我们可能要避一避。”
沈清容猜测是有水贼的线报来传信,凉凉地呵了一声,“你们店里倒是热闹。”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折扇店掌柜痛哭流涕,“大人您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个卖扇子的!”
“若真是个寻常百姓来买扇子,我们何必躲闪?!”沈清容陡然厉色,“扶松,告诉他你看见了谁!”
扶松硬下头皮,“是黎姑娘。”
沈清容:“......”
他二话不说带着扶松冲上楼去,走之前还狠狠告诫掌柜:“别告诉她有人在上面!”
掌柜一下子慌了,“大人这楼上都是......”
未及说完,沈清容一溜烟般窜回楼上,旋即便有一女子,逆光款款而来。
来人青丝半绾着,用一根木簪簪住,乌发若云,长可及腰。虽说木簪不如金步摇亮丽,但她柳眉如墨,眼藏月光,朱唇更像是大雪中凛然绽放的寒梅,倒显得那木簪众星拱月,点缀得恰到好处。
触及掌柜目光后,她淡淡笑了下。这笑吝啬得如同江南的细雪,转瞬而逝。掌柜看她径自端详起墙上挂的扇面,后知后觉回过神,“姑娘,你想要什么?”
“先看看。”
话音依旧是淡淡的。
掌柜上下扫了她一眼,见她身着一袭素白,打扮皆是寻常百姓模样,可那一身气质又不似常人。再瞧她的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骨子里却透着超乎年纪的沉稳。他纳闷着心道:“今日怎么这么多大人过来?”
她看了几眼后,同掌柜搭起话,“这店里的折扇,可有现成的、能自行题字的?”
“这个小店怕是没有。”掌柜看出楼上那两位大人同她有过节,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答得十分敷衍。
黎云书扫了眼他身后的空白扇子,“那这些呢?”
掌柜:“......”
不得已,他只好翻找出几种,抽着鼻子定着神。
黎云书看掌柜通红着眼,自然知道他刚刚哭过,神思一晃。
“大过年的......”她自言自语着喃喃,“伤心个什么劲儿呢?”
这分明是句自问自答的话,掌柜却以为她是在问自己,禁不住悲从中起。
“没什么。”他生怕被沈清容听出不对,又抽了下鼻子,“就是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个老婆,有点难受。”
黎云书:“......”
楼上,扶松肉眼可见沈清容头上冒出了青烟,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少爷,你要忍辱负重。”
沈清容磨牙冷笑,指节攥得咔哒响。
黎云书正了神色,挑拣许久,都觉得不称意。
她回想着当年沈清容最喜欢把玩的折扇,扇骨上似乎带了些斑点,向掌柜问询一番后,掌柜道:“姑娘说得是湘妃竹折扇吧?这个小店怕是没有。”
她明显感觉出掌柜的古怪,皱紧眉,“真没有?”
方才收敛起的寒意在此刻浸透出来。掌柜打了个哆嗦,还是哭丧着脸替她找了出来,“小店倒是有,但湘妃竹材质稀少,价位大抵与金价等同,姑娘您......支付得起吗?”
“送旁人的东西,总不能太简单。”她压着不耐烦,“你先拿出来,我看一看。”
楼上的扶松大吃一惊,“湘妃竹?黎姑娘是送谁礼物,竟送得这般贵重?”
沈清容脸色阴晴不定。
当年沈家在时,他花钱无拘无束,碰见喜欢的东西都要买最好的。是而他折扇虽多,最喜欢的那一把正是湘妃竹材质的。
一柄竹扇能值数金,是权贵豪门才能把玩得起的。黎云书节俭惯了,平日吃顿饭都精挑细算,他也想不透她是买给谁。
掌柜看她挑拣得认真,听楼上安静得太过奇怪,压着颤抖低道:“姑......姑娘,您要不改日再来?”
她终于敛起神色,盯着掌柜,“我看你情绪不定,是在怕什么?”
“没没没。”他便不敢再多言,干笑着用闲聊掩饰慌乱,“姑娘是为谁买的扇子啊?是心上人?”
黎云书扫了掌柜一眼,简单应声低头。
扶松又惊,“黎姑娘竟有心上人了?”
沈清容深吸口气,拳头硬了。
“姑娘的心上人是哪里人呀?”掌柜一边戒备地瞅着楼梯,一边唠嗑,“可是个厉害的大人?”
“算是吧,在邺京。”她胡乱应道。
“黎姑娘没去过邺京,何时认识的邺京人?”扶松想了想,立马悟了,“莫非那人是太子殿下?!”
身旁仿佛飘来烧焦的气味。扶松一转头,就见沈清容攥着双拳,脸上挂着克制而不失癫狂的微笑,眼中杀意毕现,仿佛下一秒就要自燃起来。
他赶忙安抚沈清容,“少爷,兴许黎姑娘说得都是假话呢......”
却透过他的肩,无意瞧见了床底下一双瑟瑟发抖的眼睛。
片刻后,楼上骤然传来“咚”地巨响,随之传来声凄厉惨叫。黎云书正提笔题字,闻声诧异地挑了下左眉。
那掌柜吓瘫在地上,嚎啕出声,“大人啊我也是被逼无奈——”
她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楼梯上立马滚下来一个肉球。紧接着现出个俊朗的白色身影,押着那肉球厉呵一声,“你还说与水贼没有勾结?!”
黎云书的笔一下子落在地上。
她呆愣地看了沈清容片刻,匆促要合起折扇,手腕先被那人逮住。他飞快绕过她的指掌,扇子顺势落入他手中。
沈清容瞧着那折扇,正面写了个“清”,背面写了个“容”,他压着火气合起扇子,朝她扬扬下巴,“什么意思,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云书:你若是想和赵巡抚住一起,我可以给你安排
小沈:我也是
赵克:???全世界都想和我一起蹲大牢?
小剧场2
云书:你们卖能题字的扇子吗?
掌柜:这个没有。
云书:我想买湘妃竹扇子,你们该有吧?
掌柜:这个也没有。
小沈:呔!大胆刁民居然敢私藏水贼!这个绝对有!
掌柜:(跪倒)饶命啊!这个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