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了江南府后,江南府物价高,赁了个草坯的房子住下,身上的盘缠却只剩下三两多,还不够请好一点的大夫出堂给哥哥治病,只能请了行脚的游医,开了好些药,哥哥喝了却不见好。”
“又不能坐吃山空,姆妈出去寻活计,虽有一身好厨艺,可那些食肆铺子见她是女子,又老迈,也不愿聘她,我只好做些绣活打些络子,姆妈每日出去卖,卖的银钱有时还不够买每日的米面。江南府又要入冬,我跟姆妈,连一担炭的银钱都没攒够。”
温承越听脸色便越不好,捶桌案的那只手死死的攥着,都爆出了青筋。
“大哥,对不起,我……我给咱们家丢脸了,我是对不起温家列祖列宗,我叫家里蒙羞……”
温酌说着便又忍不住流出泪来,被迫与人做妾,是她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坎,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愿意进季府享受荣华富贵呢,不见那许多农户都把女儿送进去做奴婢,吃穿不愁还有月钱可赚。
她心里的苦楚,若叫这些人听见,只会觉得她矫情,掉进了富贵窝尚不知足。
“到底出了什么事?”
温豫刚想开口叫温承不要问了。
温酌泪眼婆娑阻止了他,缓缓看向她的大哥:“我,我为了三十两银子,去江南府府尹家做了妾侍,大哥,是我不对,你要打要罚我都认。”
“不是阿酌的错,妹妹是为了给我寻大夫治病,实在走投无路才会这样,都是我不中用,大哥不在,爹爹没了,便照顾不好妹妹和姆妈,是我不中用,大哥,你要罚就罚我吧。”
温承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形容不出来,他的怒气却不能对着受苦至此的弟弟妹妹们爆发出来。
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易怒,可现在他却强行压着,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儿,怕生气起来,吓着柔弱的弟弟妹妹。
妹妹为了三十两银子做妾,却不是为了攀龙附凤,只是为了有银钱给豫儿治病,是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难道他要怪罪弟弟不该得病?
怪只怪他自己,是他这个做大哥的,一离家便是那么多年,丝毫不知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还不能面对这世间的诸多磨难。
若是他在,若是他在,何至于此?
他几乎是僵着脸挤出一个笑:“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我,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尽到责任,是我的错。”
得了这句话,温酌可算是放下了心,这一路奔波十分劳累,又大哭了一场,她因为这一年流离失所,常常为了节省银子吃不饱,在季家虽能吃饱穿暖,却似一直绷着的弦,精神时刻紧张不得放松。在季家这半年来,竟也没能养胖些。
此时面对大哥,说出了苦苦困扰着她,压在心里头的话,那根弦便一下子断了,温酌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急的温承忙找来大夫,可阳城县也是刚恢复秩序,哪里有医术好些的大夫呢,他用了将军的特例,叫军中随行的军医来给温酌诊治。
大夫诊过脉,只说是惊惧交加,常年神思不属,过于忧虑所致,再加上好似用了药推迟了癸水,以至身体内毒火堆积不得发出,面色不好,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会英年早逝。
这番话说的温承温豫两人俱都心惊肉跳,温酌用着推迟癸水的药,这件事连温豫都不知。
不过大夫也说了,现下发现的早,只要停了药,以后莫要忧思过度,好生保养,也无大事。
温承温豫二人松了一口气。
以温豫的聪慧,自然明白她为何宁愿伤身子也要吃推迟癸水的药。
她的妹妹一直打算赎身出来,不想要季家的孩子,若意外有孕,季家是绝不会叫她带走人家的血脉,可一个庶出子,亲娘赎身出去,自己要怎么在那家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