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酌袖中拳头已然握紧,忽的起身跪倒季长盛面前,抬头望着他:“哥哥想为我赎身,求主君给一封放妾书,叫我家去,好跟家人团圆,请主君开恩,准了妾身之请。”
季长盛脸黑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布满了黑云。
他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强压着怒气:“你来寻我,便是想求一封放妾书?”
“是,请主君恩准。”
温酌弯下了头,深深伏在地上。
“哈,哈!”季长盛站起身,心中满腔的情谊化为怒气,他也不知怎的,像是一头狂暴的狮子,想要摔些什么砸些什么方能解心头的这股莫名的暴怒。
“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对于奴婢从来都只有我们施恩别人,要么便是犯了错打发了出去,何况妾侍,你是叫我打发了你?”
“妾不敢。”
季长盛冷笑出声:“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你可知多少人想进我家的门,想服侍我,受这泼天的富贵,你却如此不知好歹,想要赎身出去,温酌,你这可是直接打我的脸!”
“妾并非是那个意思。妾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在家中也是受宠爱着长大,原本爹爹在时,从未想要攀龙附凤,只想着妾能寻个对妾一心一意的夫君,两人和和美美过这一生。怎知家里糟了难,为着给哥哥治病,大娘子又恰好为主君寻位妾侍,妾这才入了大娘子的眼,府上的恩德,大娘子的恩德,妾一直铭感五内,尽心服侍主君和大娘子。与主君为妾,乃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分,却实在难以面对去了的爹爹和母亲。”
说到此处,温酌面上流下两行清泪来。
“主君是江南府的父母官,一直为官清廉,施行仁政,满府的百姓没有不爱戴您的。只求主君开开恩,给了一纸放妾书,叫妾走吧。”
季长盛何尝不知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当初也叹过,若非温家遭难,这温酌怕是还进不了他家,给他做妾侍服侍他呢。
这些日子,他越来越喜欢温酌,她心思玲珑,许多话不必他说,她便能明白,他以为她与他一样,至少是愿意留着季家的。
谁知……
她是良妾,按律例是可以自行赎身出去,主君不可随意买卖随意打发,可那又如何,在江南府,他季长盛最大,就是天,就是地。
他就不松口,叫她一辈子老死在季家,一辈子出不去,又有谁能给她做主。
他忽的蹲下,捏住温酌的下巴,抬起,瞧着这张清秀面庞,又爱又恨。
“我便是不放你走,又如何,你去哪里告,找谁去告?没出这江南府城,便将你和你哥哥拦下来。你又能靠的了谁?你那秀才哥哥?你信不信,我可叫他以后都没法再科举,一辈子做个小小的穷苦秀才!”
温酌最担心的,果然从季长盛的口中说了出来。
她不明白,季长盛应该是最好说服的人,他看重自己为官的名声,愿意在百姓之中有个仁爱的形象,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放她走又怎样,便是旁人知道了,只会说季长盛大度。为何计划中应是最好说服的人,反而生了这么大的气。
“您,您并不喜爱我,心里也没有我,在这个家里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您何必不做这个好人,非要阻着呢?”
季长盛恍若遭了重击,紧皱眉头:“我不喜欢你,谁同你说的我不喜欢你?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主君待我,好在哪里呢?”
温酌自嘲笑了笑,闭上双眸,眼角热泪顺着脸颊流到他的拇指上,他如梦初醒般,似是被烫了,急忙撇开手,后退了几步。
“我对你自然是……”
他很想说他对她很好,他给她黄金,叫她去打首饰,给她寻镯子,给她……
季长盛绞尽脑汁想要说些对她好的事,可来来回回竟只有这么两件,这两件事也只是赏些东西,像打发个小猫小狗似的,黄金、玉镯,听着倒是很贵重,却只是随手敷衍的东西。
他在外头包那花魁怜怜的时候,还亲自去买了玉胭记的水粉送给佳人,叫她开心。
可对于温酌,口口声声的待她好,又好在哪里?
他是主君,她是妾侍,天然的她就是该伺候他,属于他,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她的温柔对待。公务上劳累的时候,她给他推拿,跟徐氏吵架烦心的时候,听她开解,心里有郁气的时候,对她絮絮叨叨,母亲病了的时候,也要将儿子儿媳应尽的孝强加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