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山?夫人说的是去隆庆行宫……”小崔氏说着惊呼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快别说了,这地方提不得。”
梁夫人奇怪道:“怎么就提不得,方才……”
小崔氏打断她,依旧压低声音道:“近来京中流言传得那样广,夫人竟不知道么……”
水榭四面透风,难为小崔氏的声音压得这样低,还能清清楚楚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顿时众人目光都朝澹台雁转来、
看来孟海的事办得不错。澹台雁捏着帕子,适时做出一副失落难过的模样,那惨白的面容,通红的眼眶,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对流言更确信几分。
出言打圆场的依旧是东昌侯夫人:“这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没得辱了娘娘的耳朵。”崔夫人呵斥过小崔氏,又出列行礼道,“这小妮子没见世面,听得三言两语的就来娘娘面前摆弄,请娘娘恕罪。”
崔夫人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澹台雁连忙令人去扶起她:“老夫人何出此言?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三宫六院本就是常理,本宫怎么会……”她语无伦次,顿了顿,像才想明白崔夫人说的话,“本宫不怪罪她,崔夫人不必担忧。”
皇后如此慌乱,和上回简直判若两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原来再有威势,地位再尊崇的女子,也会被内宅事务所难倒。
年纪大些的官眷历经风雨,早已不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毕竟谁家没有几个妾室通房、庶子庶女的,年轻些的则明显坐不住了,望着澹台雁欲言又止。
澹台雁很快收拾好情绪,转而说之后的中秋节宴和秋狝祭典都要在行宫举办,还说自己到时也会随同皇帝一同去往九成山。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问道:“娘娘也要一同去九成山?”
从前皇帝住在九成山行宫,皇后独守京城,两人之间谁也不肯先低头。月前皇帝突然回京,众人本以为此后情形会有所变化,大小朝廷的局面很快就会结束,可谁知皇帝终究还是要回九成山,甚至连皇后也不肯留在京城了。
澹台雁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道:“中秋月圆,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时候。就算另有佳人在侧,他不肯……可本宫仍将他看作是……”
皇后娘娘心中大恸,语焉不详,再也说不下去。但奇异的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言外之意。
皇后心情不好,众人也都心思各异,宴席就没持续多久。散席前皇后说,行宫路远,帝后车架有龙武卫随行,官眷中若有想要一同前往九成山的,可随帝后车架一同前往,也可做个照应。
宴席散了,崔夫人和小崔氏同友人告别,一同坐上东昌侯府的马车。车轮声刚刚响起,小崔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母亲,娘娘今日说的那些话……您看陛下他当真是要纳妃了?”
皇帝登基已有五年,帝后成婚十年有余,却一直没有孩子。要求皇帝广纳后宫、绵延子嗣的折子从来没断过,却统统都被打了回去。有人说他不看大局,只想着儿女情长一己私利,也有人说皇后着实善妒,不肯容忍,可内宅妇人有谁不曾偷偷在心底羡慕过帝后的情谊呢。
想不到皇帝一到行宫就变心了,皇后那样利落,那样刚硬的一个人,如今也被熬得强颜欢笑。
崔夫人摸着佛珠:“那些流言传得蹊跷,事实未必就是如此,或许娘娘也是误信了流言。这终究是陛下的家事,都该有陛下圣心裁断,你我不可妄言。”
小崔氏静了半晌,又道:“母亲,那夫君他……”
她丈夫郑放正在行宫,也是九成山小朝廷的一员。崔夫人一下子就听明白她意思,不耐烦道:“好好的想这些做什么,放儿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绝不会有对不起你的事。”崔夫人转了转佛珠,眯着眼细细打算,“倒是沁儿年岁也大了,如今也该长长眼界……”
郑沁是东昌侯府嫡女,明年就要及笄。嘴上说着传言不可信,可崔夫人显然是信了大半,不然今日也不会要小崔氏出言试探,且听她的话头,是看皇帝如今肯纳人了,打着主意要让自己女儿也进宫当娘娘呢。
小崔氏怕引起崔夫人不虞,便没再说话,心中的慌乱却一点没少。九成山也不知是个什么奇诡地方,连皇帝见惯美人风月都能折在这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郑放就算再怎么洁身自好,只怕也防不住有人蓄意勾引。
郑放要离京去九成山久住,身边自然是有带着服侍的人,送去的通房妾室都是小崔氏精挑细选过的,个个懂事,只会贴心照顾人,并不会把人往歪路子上带。但若有人不要脸面蓄意勾引,郑放那样清正的一个人,即便心中鄙夷,难免也会生出些好奇……
小崔氏又想起前些日子雷家那摊子烂糟事,钱家好歹是皇商,尚且有如此下作手段,九成山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万一……
小崔氏越想越坐不住,回到家中先写了几封信给自家姐妹——崔家人丁兴旺,夫君在九成山的并不只她一户,而后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随圣驾搬去九成山。
几日之后,想要同去九成山的官眷们纷纷送了帖子进来,孟海将这些人都编成个名录交给澹台雁。
澹台雁捏着两份名录比对,宴席上大部分人都表示要去,有些人就算自己不去,也说家中小辈思念家人,询问她能不能一起去,澹台雁自然全都应允,极满意地笑了。
于是,滞留京城的各家官眷随着帝后车架,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前往九成山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