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孟海。”
“娘娘有什么吩咐?”孟海语气平静,面无表情,如果不是那双瞪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澹台雁还真以为她一无所觉了呢。
澹台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在打扇吗?”
竹骨扇静静地搁在膝盖上,孟海如梦初醒,赶紧拿起来打风,笑容极为谄媚。
这心虚的模样,也不像个会说谎的。澹台雁摇摇头:“行了,别扇了,你去将去年和前年的内帑账拿来给我看。”
“是。”孟海连忙行礼,爬起来就要走,又被澹台雁叫住。
“只拿修缮宫墙的记录,其它的不需要。”
孟海一个趔趄,尴尬的回头,却见澹台雁已经埋首案卷,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声,而后逃也似地飞奔出去。
有褚霖的帮忙,澹台雁终于能忙里偷闲,打开那一大箱子话本了。这着实很奇怪,这些过去的故事,应当是她所经历过的,但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人所描绘的“谭娘子”,好像是另一个人,但又确确实实是澹台雁。
孟海强烈推荐的话本实属卷帙浩繁,两部书就占了满满一大箱子。澹台雁从中找出《谭娘子传奇》的第一本,孟海显然非常珍惜这些书,虽然书籍上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页面都干净整洁,连一丝折痕都没有。
澹台雁坐回桌前,翻开话本,扉页上印着一幅画,女子手持红缨枪,身着玄铁铠甲,正将枪尖刺向前方,眼神含着锐光,英姿飒爽。画像右侧一列小字,写明这是北军女帅谭娘子。
翻过画像便是正文:“谭娘子真奇人也自岭南道出创北军……”
她眯着眼睛读完一页,辞藻华丽,謷牙诘屈,大约就是介绍一下谭娘子的生平,其中还夹带笔者对谭娘子的溢美之词,看得澹台雁一身鸡皮疙瘩。
这也不怎么好啊,写得这样晦涩,孟海怎么读得下来?
澹台雁撇撇嘴,耐着性子又翻过一页。许是终于开始正题了,笔者风格一转,笔触变得相当克制,尽量客观地叙述谭娘子善于奇袭,多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历,但还是忍不住放大谭娘子的功绩,说她又会水战,又会陆战,甚至数次打败强大的突厥敌军,最后将他们赶出大衍,可以说是凭一己之力扭转整个中原局势。
前面还好,到这就说的实在太夸张了。可澹台雁托着腮,终于生出点兴味,再翻过一页:“……谭娘子虽为巾帼,豪气更省男子,数次血海拼杀,身先士卒,伤疤无数……”
伤疤?
澹台雁撸起袖子看,修长的胳膊肤若凝脂,打眼一看什么事儿也没有,要细看才能发现那些早已浅淡的印记。这些痕迹她也不是没看见过,但都以为是被衣服或者别的什么压到了,过一会儿就能消失。
殿内没有其他人,澹台雁无所顾忌地扯开衣襟往里头看,一身肌肤养得像玉似的,可美玉无瑕,她身上却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其中尤为明显的是腰腹处,有一道四、五寸长的深褐色痕迹。
按孟海说的,自韦氏之乱算起,大衍打了四年的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澹台雁和褚霖就像天降神兵,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最后登上帝后的位置,可以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突厥人被赶回北漠,韦氏一族都被清算,百姓安居乐业,大衍恢复往日的生息。那四年时光在大衍朝数百年的历史中,不过是浅浅的一笔,唯有看到这身伤疤,澹台雁才能窥得那惨烈过去的一点影子。
可死去的人不会再复生,刻下的伤痕就算变得再浅淡,也不能掩盖曾经受伤的事实。
“参见陛下。”
澹台雁听见动静,匆忙把话本往坐垫下一塞,翻开账册提起笔,摆出一副勤勤恳恳的架势,然后在褚霖走进来时,作出一副刚刚发现他的模样。
褚霖进门看见她,眨了眨眼:“阿雁……”
和往常不同,澹台雁冲他笑得分外明媚,叫他陛下,问他累不累,紧接着又道:“这账簿可真难算啊,臣妾看了一整天,也没有陛下昨日一个时辰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