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无衣中了迷药，李凤鸣第一时间就是喊吴雨。

吴雨早上出门，奔方圆三十里找了一圈，听到人报找到了就在驿站，松了口气又奔回来，一口水正喝着，门外又死了人似的急喊侯爷找他。

吴雨进门就被一句“为什么下迷药”问懵，他大喊冤枉，李凤鸣却不听他说，站在无衣躺平的床前，立刻喊人将吴雨拉出去，放在院子里打一百军棍。

吴雨被扒了裤子，打的嗷嗷直叫，听得楼上的李千乘坐不住，下楼将侍卫的手里的军棍夺了扔开，对着廊角站着的李凤鸣大喊：“是我做的，你打我好了。”

李凤鸣怎能不知是李千乘做的，他心下更气，一个吴雨整天在自己耳边讲什么纲常法纪就罢了，连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也来插手。

李千乘丢开自己小心翼翼的步子，走的分外急，来到李凤鸣跟前，便向后面的侍卫道：“将林无衣绑了，现在就送鹰扬校尉军里去。”

“我看谁敢！”李凤鸣一步跨出挡在无衣屋子门口。

李千乘摇头心道疯了疯了，她见硬的不行，上前拉住李凤鸣胳臂，道：“哥~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吗？这林无衣是什么人？罪臣林飞红之女，她还将你抓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李凤鸣自知不该维护，见此只想劝服妹妹不要插手，解释道：“不是抓我，是她救了我。”

李千乘大惊，她的哥哥何至为一个认识不过五天的人说开胡话了，她忽想到江湖上有摄人心魂的蛊毒，又想起她哥哥回来后找苏袄医治，苏袄也说他中过毒，只是毒性已解。可见这林无衣本就会使些歪门邪道，莫不是又给李凤鸣下了什么迷魂药。

若是如此，她这会说什么李凤鸣也是听不进去了，倒不如顺着李凤鸣，只等李承义赶来将人带走。

李千乘打定主意道：“原来如此，哥哥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么一说，无衣姑娘倒是我们的恩人，我若不明真相抓了她，才是恩将仇报。”

李凤鸣虽觉突然，但见她说的恳切方松了口气，给吴雨些教训，不过是要吴雨记住，虽然他是皇帝派来的人，但自己才是他的主子。

直至苏袄让人熬了醒魂汤给无衣灌下，李凤鸣才从无衣脸上看到点生气。

无衣醒来天已经黑了，她浑身没劲，看见李凤鸣在床边站着也不想搭理。

人虽醒了，但脑袋始终昏沉，似乎被罩着一紧箍，天灵盖的地方被人按住了。稍微动一动，心口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放心吧，死不了。”李凤鸣冷冷道。

无衣扯了扯苍白的嘴角，艰难一笑：“我自然死不了，是你要死了。”

李凤鸣瞬间被气笑了，好你个林无衣，总之是一点亏不能吃。

“明明已经察觉饭菜被下药，为什么还要吃？嗯？”李凤鸣说话声音已经化成水。

无衣垂着眼，对此无动于衷，缓缓道：“侯爷赐药，那是我的福气，哪怕是鹤顶红，无衣也会喝下。”

“是吗？”李凤鸣眼底翻出泪花，听着这赌气的话，只觉可笑，“不管什么，你都会接着吗？”

“是。”

无衣脸上没有表情，很难让李凤鸣发觉她有那么一丝丝的真心，他苦笑：“总有个理由吧，为什么呢？”

无衣微微动了动却将头转到床内去，给了李凤鸣一个后脑勺，那道藏在头发里的虫子一般的伤疤从散发里露了出来。

“因为，我曾对一个人说过，如果他不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配做我林无衣的朋友。”

李凤鸣震惊之余，心底笑成一片，眼中全是泪水，这是他一直想要听到的话，可此时这话像被上冻的冰刀扎在他胸口，终究是错过了。

“哪怕这个人伤害的是林无衣？”李凤鸣眼里全然已无半点波澜。

“是，哪怕他的敌人是林无衣，也请他记住，他的刀只能刺出去，不能伤自己。”

李凤鸣听声已经丢盔弃甲早已溃不成军，他不明白为什么林无衣时隔多年后还要来折磨自己，他以为她忘了，他以为她全不在意，他以为她只是爱说俏皮话，她一直如此，只顾捡好听的话往人心里戳，却不管人接住了要如何才能保存完好。

李凤鸣不甘心就这么不清不楚，他早已过了可以麻痹自己稀里糊涂就活过去的少年时代，转身对着门外无尽的夜空，他喃喃道：“永平五年秋，南安王李又，与王妃甄如一带着他们八岁的儿子李凤鸣入京为皇帝祝寿。李凤鸣又瘦又小，除了念诗什么都不会。皇帝不喜欢。甄如一说，不喜欢就好，不喜欢他就可以自由自在，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谁知，太子突然出事，南安王被拟定为储君，李凤鸣的翅膀也被绑了起来，将他扔进了皇子院里。皇子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最接近万人之巅的地方，那里看起来人人都很友善，每个人都穿着自己最得体的衣服，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戴着耀眼的冠，踩着漂亮的鞋，每一天，每一刻，都随时准备着被皇帝检阅。

“李凤鸣总是最不体面的那个。不知为何，他总是鼻青脸肿，总是衣冠不整，拉不开弓，射不出箭，最后干脆连功课也交不出来。

“皇帝说，不经锤炼难成人。没有人帮他，没有人敢帮他，他被困在井底整整三天，要不是老天下雨，连尿都没得喝。这时候来了一个女孩，从井口放下一段白绫，白绫上挂着一个铃铛，叮铃叮铃从天而降。

“那是这个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叮铃……叮铃……她拉他上来，笑着问他，井底有什么好东西，说她也想下去看看。李凤鸣知道，她不是想下去，她是怕他难堪。可是李凤鸣嘴硬，他说，那是他的秘密。

“女孩嫌弃道：‘那你好好留着吧。’转身便跑了。他想，幸好，总算没丢人，可谁知道第二天他们又遇到了，这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女孩将围着李凤鸣的男孩一顿追打，拉着李凤鸣一口气跑出了皇子院，她很生气，问李凤鸣，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呀？

“李凤鸣答：‘我没有力量。’

“女孩叉着腰，小脸气鼓鼓的，大声道：‘没有力量也没有嘴巴吗？可以求救，也可以求饶。你怎么会没有力量？’

“李凤鸣说：‘君子以诚以勇，纳言敏行。求救，我才不要。求饶，那也太丢脸了。’

“女孩道：‘自己受伤才丢脸！’

“让自己受伤才丢脸，呵，女孩送他一枚平安扣，那扣子是个暗器，打开是一把小刀。女孩说：‘做我林无衣的朋友，不可以让自己受伤，你的刀只能刺出去，不能伤自己。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配做林无衣的朋友。’

“李凤鸣说他记住了，女孩跟他告别，说：‘小君子，君子一诺，来日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