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什么?”杨雪龙也没客气,一抬头,冲何排长叫道,“稍等一会儿你能死啊?”手指又在地上摸了摸,“妈的,找到了。”说着,拨开哨兵的脚,从湿泥中捡出一张被磨损得面目全非的照片,“啥叫没有相片?这不是吗?”连同污泥一齐塞进何排长手中,“你看好了,对不对?”探一探漏底的口袋,他无奈地解释道:“天气本来就潮,再加上出了一身汗,你瞧瞧:这照片背后,胶水都润化了。唉!差点没误事。”看看竭力擦拭相片的何排长,他强忍心中爆笑,指着哨兵一本正经地训斥道:“你这个小同志,办事怎会这么马虎?接东西也不小心,看看证件让你给弄的,知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同志,这个……”何排长将照片对准灯光,一边看一边为难,“……那个,你还有没有其它证明?”
“部队是你们家开的?啊?规定身上要揣两副证件吗?”杨雪龙火了,指着何排长鼻子训斥道:“你们领导呢?去!赶快把他找来!我跟你们说不清!”
“对不起同志,”何排长敬个礼,陪着小心说道,“我们是公事公办,给您添麻烦了……”
“废话!我就不是公事公办吗?你以为找他干什么?我那是想尽快证实身份,听明白没有?”
“是……”何排长强忍怒气咬咬牙,暗骂哨兵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罪谁不行,非要得罪溪山团的人?”心里骂着,脸上还得装出积极配合的样子,一点头,转身向岗楼走去……
“前面还走不走啦?”堵在桥头的人群躁动起来,传出极不耐烦地抗议声。
“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哨兵也大为恼火。他不敢对杨雪龙发脾气,但老百姓就不同了。所以心里一烦,嘴上便没个把门的。脾气随着心情,夹枪带棒一股脑涌出来。
“我说你这个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嗯?”杨雪龙拉下了脸,“就这么对待人民群众吗?嗯?你们部队首长是怎么教育你的?嗯?你脑袋里还有没有阶级觉悟?嗯?”
正在打电话的何排长一瞧事情要闹大,赶紧跑过来陪笑道:“同志,别发火,别发火。这是个新兵,不懂得部队规矩。要不……您先到我那儿休息一会?”
“我哪有这闲工夫?”杨雪龙摆摆手,“后面的物资还等着过桥呢!可你瞧瞧这人挤的,啊?还怎么过去?”
何排长也是干着急没办法。从上午开始,这些高坪难民就跟商量好似的,一股脑儿,全都涌到了桥面上。原本高坪还有其它通道,可在几个月前,全都被中国军队给破坏了。甚至有的地方,还埋设了大量的地雷。就连现在这座栈道桥,也是在原铁桥被炸之后临时搭建的。没想到,却成了高坪以南的唯一门户。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电话呢?你们首长呢?”指着何排长的鼻子,杨雪龙一通臭骂:“妈个X的,你想耽误老子多久?还不快去!”
“是!”狠狠瞪了那哨兵一眼,何排长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杨雪龙站在沙袋上,右手卡腰,左手用力一挥:“乡亲们!不要急!大家安静!听我说!”负责押解俘虏的老陈、老邵,一瞧他那标准的“列宁派头”,心里差点没笑抽筋。
“乡亲们!嗯哼!”杨雪龙咳了一声,可“台下”依旧是我行我素,谁也不买他的帐。整个场面乱哄哄,根本听不出个子午卯酉。“妈的,领导的话你们也敢不听?”已经进入角色的杨雪龙,心里暗暗生气,“高坪那些官儿都是怎么当的?咋能叫老百姓烦到这种地步?妈的,把他们排成排,挨个用机枪突突,我看也找不出个屈死鬼!”一扭头,高声喝道,“哨兵!”
“到!”哨兵一挺身,来个标准的立正。
“把带头扰乱秩序的给我抓起来,记住!别伤及无辜群众。”他胡乱指指人群。
哨兵瞧了半天,也没发现谁是“无辜群众”。直觉上,这些人都差不多,均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流氓无产者那一类。“妈的,这当地人都什么素质?跟我没当兵前简直就是一个德行!唉!还是部队锻炼人哪……”恨恨地骂了句,哨兵摇摇头,一拉枪栓高声叫道,“静一静,都给我老实点!”
这嗓门挺大,喧闹的人群“嘘”了一阵,不过却就此安静了下来。
“同志们!乡亲们!”轻轻喉咙,杨雪龙开始了演讲,“我理解大家的心情。现在虽然形势紧张,但并没有像传言说得那么严重,中国鬼子不是还没有突破我军的防线嘛!可是你们呢……”他的手划个圈儿,也不知道在指谁,“……可你们中间有些人却被吓破了胆,吓掉了魂!你们想想,拍拍胸脯好好想想,在敌人的淫威面前,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说着,眼泪“哗哗”往下流……
哨兵的鼻子也是酸酸的,许多人开始觉得不知所措了。
解开扣子撩起衣摆,学着部队首长讲话的姿势,杨雪龙又道:“我们的民族,向来以尊老爱幼为荣,可你们看看,对对!就是你——留着胡子那位,你看谁哪?瞧你把后面的老同志挤的!嗯?你这行为象个什么样子……”
不用说,这又是杨雪龙指鹿为马瞎搅和。反正在这些人里:只要是男人就会有胡子,只要是有胡子的男人,他身后也肯定会有老同志。不过经杨雪龙这么一说,许多人都觉得他在批评自己。因此便不约而同地,开始反省起自己思想深处那不可告人的,腐朽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杨雪龙继续说道:“同志们!请相信党、相信组织,只要有党组织存在,有伟大的、战无不胜的人民军队存在,我们就是不可战胜的!你们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