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来得也极晚,五点多,阳光还极烈。炎热当头,酝酿不了愉悦的情绪。
站台雨棚投下的影子窄得只能笼罩住广告牌,顾临套着没拉拉链的校服外套,一节手腕暴露在阳光下,像是头一回接触紫外线似的,肤色白得晃眼。另一只手全部笼在了阴影里——被周容川的影子挡住了。
出来的时间不巧,离顾临要坐的车到站,满打满算仍有一刻钟要等。回到图书馆嫌多此一举,留在原地又嫌等得久。
由于无聊与一点好奇,顾临率先打破了安静。
“你要坐哪路车?”
“我不坐车。”周容川侧了侧目,见到顾临的神情困惑了许多,像憋着话想问,两人视线刚对上,他又补充道,“也不急着回去。”
顾临想了想,问:“你平时经常来图书馆吗?”
此时,身前有一辆公交车停驻,但并不是顾临要坐的那一路。车门有人下车,在离他很近的距离撑开了遮阳伞,隔着单薄的外套,他的胳膊被伞面不慎擦碰了一下。
眼看伞骨尾要刮到顾临的脸颊,周容川往他脖子后伸了手,把伞拦了下来。
“小心点。”
烈阳变得更刺眼了一些。
周容川不悦的神色上,眉拧得更紧。
这三个字的语气听着挺凶,顾临愣了几秒,一时以为对方是在指责他神经大条地呆站在原地不动,下意识就要道:“对不……”
“啊……不好意思,我急着撑伞没注意到,实在不好意思!”
一旁有人比顾临更着急开口。
撑伞的路人赶忙离远了几步,诚恳地道了歉,逃也似地跑去了图书馆的方向。粗看长相模样,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学生。
刚才问周容川问题的时候,顾临刚好侧了一半身子,他看不到身后的情形,更看不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似是被圈进了周容川的手臂里一样。
顾临只是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得有些古怪。
“谢谢。”他把怯怯的“对不起”咽回了肚子里。
“要借还书的缘故,确实经常来这里。”像是不曾发生过方才的小风波似的,周容川从容地放下手,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不过以前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你。”
“我刚搬来这里没多久。”
“搬家?”
“对。”顾临含糊回答,“差不多。”
他对“家”的定义比一般人敏感许多,他来到这个城市,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并不能叫做搬家,顶天了讲,也只能叫换了个城市借住。
不远处已经驶来了他要坐的公交车。
上车前,顾临回了下头,与身后的人说:“再见。”
周容川还在原地目视着他上车,见人回头,点头道:“再见。”
回到家后,顾临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高二一班周容川:要数学笔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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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一个礼拜,这座城市摆脱了高温天气的炙烤。太阳初升的早晨,空气清凉。
不同以往,顾临提早十分钟到了学校。
他一下公交车,看见了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
下车的学生挤成一窝蜂,顾临顺着人流走,稍微抬了下眼睛,就看到了周容川立在站口旁,单肩挎着包,没穿校服。
周容川的个子高的优越,在人群里不容忽视。
顾临与他约好了周一来拿笔记,可是没定时间。
他也没有想到一大早就能见到周容川。
顾临环顾四周,没瞅见班上的熟人。这才快走几步,凑到了周容川面前。
“早啊。”
周容川很快看见他,先一步和他打了招呼。
“早啊。”顾临顺着话茬应道,“你在这里等人吗?”
周容川先没应话,反手熟练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本黑色书皮的厚笔记。他伸出手,顾临细白的手腕被骨节分明的长手捏住,轻轻地被翻了个面。
下一秒,这本笔记放上了顾临的手心。
轻描淡写地做完这些动作,周容川看着他,嘴角不太明显地勾了勾:“是啊。已经等到了。”
顾临:“你就在这儿等我吗?”
“要在哪里等?”周容川淡淡反问。
问完,周容川又笑了笑:“需要扯面旗子,拿个话筒,站主席台上大声说高二七班的顾临同学,来拿一下高二一班的周容川同学给你的数学笔记吗?”
顾临瞠目结舌。
周容川带着笑讲这段调侃的惊骇程度,完全不亚于周容川一大早等在车站,就为了把数学笔记给他。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那些讨厌周容川的人知道,只要能看见周容川抽烟,应该就看不见名为王子病的坏脾气了。
至少他还没有看见过。
惊讶之余,顾临往包里塞笔记的手顿了顿,抵在了没拉开的拉链上,恰好错过自己拉开的空隙。没过半秒,周容川拿过他手里的笔记,放进了他背后的书包里,甚至贴心地帮他拉好了书包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