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几日,萧元慎都没有再找过瑾言。
尚仪局的议论也慢慢由瑾言转为了后妃采选之争,太后与文官们争执不下,一连几轮斗法,尚没有定论。
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那晚萧元慎没准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也未可知。
不过瑾言也顾不上再去琢磨,宫正司的宫规足足十卷之多,她要在十日内记诵完,亏得苏瑶瑶帮她画了重点,否则当真是题海茫茫苦作舟!她接连熬夜挑灯苦背宫规,直背得头昏脑胀,脸上冒出了好几颗痘痘,好在考核顺利通过,尚服局也送来了量身定做的司籍官服。
这日,她一早穿戴齐整,又将淑嘉给她的平安符系在了腰牌下,悬于腰间,才去了乾清宫。
萧元慎旷了常朝,严如水引着瑾言进了暖阁时,他正坐在御案前读着一卷兵书,手中还灵活地把玩着一把宝石匕首。
只见那匕首如梁间飞燕,在他手背手腕之间自在腾挪,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萧元慎玩弄自如,但眼睛却放在书上,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一眼,仿佛那把匕首已经是他身体一部分,溶于血脉似的。
这必是日日苦学才练就的功夫,瑾言走到跟前,收敛了目光,转而叩首行礼:“微臣尚仪局司籍陈瑾言叩见陛下。”
萧元慎听见她说话,似乎才从书中回过味来,旋即一把收起匕首,微微一抬手,免了她的礼。
“抬起头来说话。”他今日声音清亮,不像那夜造作,听着舒服多了。
瑾言微微收起下颌,抬眼看向萧元慎,他目光里也少了往日那份轻佻,稳重克制了许多,才几日没见就转了性。
“往后你在朕跟前当差,有三不许,你且记好。一,不许每日三跪九叩,朕看了都替你累得慌。进来躬身行礼就是;二,不许低头,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说话;三,不许动不动就认错,你若心里对朕有什么怨言,直说就是,朕不会生气。”
瑾言自十岁来了帝京,行动坐卧守的都是规矩礼仪,还是头回听到有人这样要求,也好,便宜了自己的膝盖,她便躬身回道:“微臣领命。”
“你看,朕说什么来着,你又低头了。”
“微臣知错。”
“连犯两条。”
……
瑾言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萧元慎琢磨了十天憋出来的坏招,造福了自己的膝盖,折磨的却是心灵。
她压住心头窜起的不耐,抬起头来,尽可能像自己对着镜子研习过无数次那样,抿起唇角,勾勒出一弧恰到好处的笑容:“微臣必将尽心竭力,恪守陛下定的这三条规矩。”
去你奶奶个腿儿的吧!
萧元慎牵了牵唇角,知她又在装模作样。
算了,既然那是她的壳,就让她先在里头藏几天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瑾言的脸上,见她画了浅浅的柳叶眉,不施粉黛,气色有些晦暗,想是宫正司学习的这段日子辛苦,便侧过头来吩咐严如水道:“陈司籍看着清瘦了几分,午膳叫小厨房给她加两道清火气的菜,去去火。”
之后他便把引导瑾言试职的事,交给了严如水。严如水揣摩着皇帝的意思,早就将瑾言的位置安排在了御案下首,离萧元慎不远的位置。太后掌权,萧元慎这里清净,也就没什么文书工作,萧元慎自在读书,也不管瑾言。
瑾言只好给自己找点活干,她想到前几日苏瑶瑶和柳雪音才誊抄过一份各宫藏书目录,要比对内府藏书清点。
内府藏书,本是彰显文化的要紧差事,文宗时便花费数十年时间修过大典及各类图书集成,藏之府库,但后来经历多次宫变、失火,宫中珍贵古籍便七零八落,管理日渐混乱起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瑾言便将内府藏书目录找来,和乾清宫清点书籍一一比对,好看看有哪些书是自内府借阅而未归还的。
这工作看着简单,但内府藏书如海,目录繁杂,颇耗一番功夫,瑾言沉浸其中,甚至忘却了午膳时间,直到萧元慎走到她跟前,她才猛地一惊,肩膀骤然抖动了下,似一只受惊的麻雀抖了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