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石头崽们,悠悠心情甚好地回住处,路上,却再次察觉到魔修的存在,她摸了摸胸口微热的玉佩,长睫微垂。
那日将苍生棋打入顾赦丹田后,她感受到顾赦重新跳动的心脏,回拢的气息,但顾赦随后就被带走了。
那黑袍人说既然选择暗棋,他就不适合待在这里。
她没再见过顾赦,除了在梦里。
好在虽然离得很远,她还是能依稀感应到勾莲玉的存在,虽然这抹感应微乎其微,有时更像错觉......
秋风刮过,卷起几片地面落叶,悠悠抬头望向夜空。
灵魔界阴阳颠倒,修仙界夜幕浓黑之际,那里却是白日当空。
*
荒域,碧水山庄。
今日是荒域少有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白云飘浮在辽阔蔚蓝的天空上。
山庄里,一群新来的侍女端着茶盏,穿梭在游廊间,外界阳光明媚,长风吹过,一缕幽香弥漫在空气中。
“好香呀,”有人忍不住道。
中间身着鹅黄衣裙的侍女也道:“从未没闻过这种香味,是什么花。”
“是巫花,”年长些的侍女解释。
“巫族养育的稀有灵花,原本只生长于十万大山里,君上特意命人给夫人挖来的,连着息壤一起。”
“君上担心夫人思乡吧,对夫人可真好,”面容稚气的侍女眼睛发亮,想起那些传闻。
“庄主夫人也算苦尽甘来了,如今有君上庇护,连带山庄上下都能高枕无忧。”
“那是自然,”年长侍女言谈间,带着几分难以掩藏的骄傲。
“夫人是君上的母妃,他可敬重夫人了,时常来看望,碧水山庄一应物样,都足以与乌霄殿媲美。”
众侍女无不露出惊叹之色,谈话间,来到座庭院外。
“前面就有树巫花。”
一经提醒,众人忙朝里望去,入眼宽阔的庭院中间,有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巫树,其间绽放着状若桃花的花朵,花瓣乌红,幽香阵阵。
树下还立有一人,身着白衣,衣间繁复的暗纹在光下浮动,时值初春,巫花开了七分满,青年修长身影在大片乌红灿然中,却透着孤高冷淡。
在他不远处,一群人恭敬地候着,噤若寒蝉。
过于安静的庭院,充斥着不同寻常的气氛,鹅黄衣裙侍女同其他初来庄里的人一样,正好奇青年是谁,方才说话的年长侍女脸色大变,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嗦道:“君、君上......”
刹时,庭院门口“哐当”声响了一地。
年轻侍女们吓得手指发软,端着的茶盏掉落在地,脸色惨白地又是跪又是收拾地面碎物,神情惊慌仓皇到极致。
赶来的管事姑姑见状,强忍怒意,压低声音冷斥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打扰了君上,不快退下!”
侍女们如获大赦,赶忙收拾地面碎物,低头离去,鹅黄衣裙的侍女站在最后,临走前,壮着胆子回头望了眼。
树下身影似乎并未被这边动静惊扰,立在树荫之下,折枝在手,那抹乌红的映衬中,他肤色愈白,倒映花影的黑眸也愈深。
这便是他们荒域年轻的魔君,释玄。侍女不由想到庄里的少庄主。
比魔君小六岁,虽都是庄主夫人所生,同母异父,两人瞧着却是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不仅是继承的王族血脉,这位年轻魔君身上还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蔑,即便站在烈日下,垂眸轻笑,他唇角弯起的弧度也令人颤栗。
就像在昭告世人,他的血是冷的。
“拜见君上,”
夫人身边跟随多年的贴身侍女,庄里的管事姑姑,在离魔君十步之遥行跪礼道。
“看来本君来得不是时候,”顾赦回过身。
他语气温和,管事姑姑额头却冒出层冷汗,伏跪在地道:“回君上,公子昨日身体抱恙,夫人照顾了一宿,方才睡下,小人这就差人去禀报。”
“既如此,让母妃好生休息,”顾赦拂袖坐下,随手捻起石桌上的白棋。
斑驳树影洒落,光影勾勒着英俊深邃的五官,他漫不经心道,“退下吧,待母妃醒来再作禀报。”
管事姑姑发白的手指紧了紧,道了声“是”,起身欲退,这时,一股暗力不知从何处袭来,直朝棋桌旁的身影而去。
“铮——”
兵器相撞的声音在半空响起,在管事姑姑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声又急又怒的娇喝匆忙响起。
“是我!”
她身旁摔下个纤瘦身影。
看清是谁,管事姑姑近乎恼怒地呵斥道:“圣女!”
冰冷的剑鞘横在灰裙女子颈侧,剑未出鞘,透出的剑气却已在其白皙的皮肤落下血痕,再深片寸,已然性命不保。
女子脸色本能的白了白,待回过神,看着立在她身前的持剑之人,捂了捂脖颈,难以置信地控诉道:“你差点杀了我!”
她顿时红了眼,不由自主地朝顾赦望去,发现青年看着棋盘,从始至终连长睫都未掀起过,她咬了咬唇,又看向面前的布衣剑修。
“喂,你怎么这么凶,我不信以你的修为不知道是我。”
剑修面无表情道:“倘若不知是庆乐姑娘,姑娘已经死了。”
庆乐哼声,不满道:“既然知晓,还下手这般重。”
剑修眉头紧锁:“庆乐姑娘,你方才举动已涉及君上安危,换个人,已身首异处。”
庆乐瞥了眼顾赦,声音小了几分:“我这不是试试嘛,看是不是真有人在暗中保护,都说没人能靠近十步之内......”
“没有下次。”剑修收回剑。
庆乐还欲争辩,管事姑姑寒着脸道:“圣女!别再胡闹了!”
庆乐撇嘴,只好作罢,她从地上起身,发间的流苏长簪,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闪烁着浅蓝光亮。
察觉一缕目光掠来,庆乐摸了摸发簪,挑眉道:“姨娘给我的。”
她话音落下,发现顾赦已收回视线,不由咬唇哼了哼。
她很早就见过顾赦,那时在清筠宗,她还不知对方与姨娘的关系,彼时顾赦就一脸淡漠,现如今还是这态度,当真气死人了。
他们巫族世代深居十万大山里,虽非正非邪,却也不得不与外界诸多势力打好关系。
当年她姨娘便是大族长为了求得荒域庇护,让其成为释九阴的魔妃,她另个圣女姑姑,心悦路宗主,大族长也是极力戳合,可惜路宗主有眼无珠,白费了她圣女姑姑一番痴心,最后竟然还娶了个凡人。
她从小为姑姑不平,几年前去清筠,就是想瞧瞧路天沉究竟是何模样,人没见着,倒见到了路杳。
想到路杳,庆乐不自然地看向顾赦,他摆弄棋子,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庆乐被管事侍女强行拉走,庭院重新安静下来。
“还未领教过先生棋艺,”装黑子的棋盒被放在对面,顾赦捻着白棋,“陪本君下会棋,如何。”
萧善木收剑,点头。
两人在树下对弈,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庭院内,点着盏盏星灯,子落棋盘的脆响,在宁静的夜里不急不缓地进行。
这份寂静持续良久,终于响起另个声音,伴着扣棋声,“过几日要去趟天墓,让他们早做准备。”
萧善木神色微变:“君上亲自去。”
“不亲自去,怎么彰显本君的诚意。”顾赦打量棋盘。
萧善木皱眉道:“时佬性子执拗,恐怕不会轻易相见。”
顾赦笑而不言,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兴致乏乏道:“先生棋艺高超,本君自愧不如,就到这吧。”火山文学
“是君上心不在棋中。”萧善木道。
“不必宽慰了,”顾赦不甚在意,“三年来,本君就没赢过一局,已经不记得赢棋的滋味了。”
夜已深。
从下棋到现在,已过了四个时辰。
萧善木不善言辞,看着对面神情淡然的青年,不知该如何宽慰,想了许久才道:“昨夜少庄主遇刺,险些身亡,或许庄主夫人误会是君上才......”
剩下的话,萧善木有些说不出口。
冷风拂过,染了夜色的花香都透着凉意,顾赦把玩着棋子。
月色在他脸庞投下浓密的树影,他面色平静,许久,薄唇勾起一抹不知是何滋味的笑。
“母妃巫族出身,相传巫女可通天地,父君纳她为妃便是为此,可惜他失望了,母妃天资不算高,否则不会连圣女之位都拱手让人。”
“她不得父君恩宠,在乌霄殿的日子本就艰难,有本君之后,更是雪上加霜。本君记得她很怕父君,远远拜见都瑟缩地发抖,但这种时候,她都是将本君紧紧护在怀里,她还喜欢哼曲哄本君睡觉,可惜不记得是什么曲了,那时没人与本君玩,她驱使蛊虫做本君玩伴,黑蛊,白蛊,花色蛊......后来,她被带走,本君在殿门处等了很久很久,也是这般,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最后,有人告诉本君,她死了。”
冷风吹过,庭院灯火熄灭,完全被夜色笼罩,顾赦低缓的声音停下。
许久他道:
“一片黑暗啊。”
*
修仙界,日上三竿。
清筠宗为入宗试炼准备的比试场地,一大早,便人山人海。
除了参战者,毫不相干的人士反而更多,穿着清筠服饰的弟子一群一群的扎堆,窃窃私语。
“昨夜有人瞧见了,慕宗主跟那女子在树下幽会!”
“嘶——难道传闻是真的?”
“原本我是不信,但你往那瞧,看站在那的是谁。”说话弟子目光所至,好几道身影站在空旷的高处,“宗主来了,看来兄妹、爱慕、私生女......总有一个是真的。”
“不急不急,等人拜入清筠,迟早弄清楚。”
“倘若她被淘汰了呢?”话音落下,说话之人迎来一众看白痴的目光。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弟子有些委屈地说:“我听闻妖鸦族非等闲之辈,可变大红眼,使出幻术迷惑,说不定她就被淘汰了。”
众人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先别猜了,”一人提醒道,“比试要开始了,瞧瞧她有何过人之处。”
“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能行吗,”苍舒孑扫了眼其他对战台,战斗之惨烈,场面之血腥。
“别被人看出你们打假赛,会惹众怒的。”
“放心吧,”悠悠自信一笑。
“昨晚与乌乌排练过,只能说,北影上戏馋哭了。”
“馋哭啦。”乌乌兴奋展翅。
不远处,来凑热闹的萧町,见一人一鸦登上比试台:“你在意的那姑娘能赢吗。”
慕天昭:“不能。”
见他不假思索,萧町有些惊讶,正要说话,比试开始了。
他目光望去,战斗场面异常火爆,只见那妖鸦低鸣一声,如离弦之箭朝女孩掠去,眨眼横跨了大半个比试台,接着它的速度诡异地放缓,再放缓......最后以龟速抵达女孩面前,用那黝黑的小脑袋,轻轻撞上女孩白皙额头。
“啾——”
然而,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却如同有星辰相撞的威力。
时间在这刻仿佛都变得缓慢起来,吃下小乌鸦撞头这招的女孩,缓缓后仰,随后在万众瞩目下,以龟速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侧卧倒地,竟然再起不能。
一片死寂中,还响起了她不甘悲愤的声音。
“好厉害的一击,可恶,我、我输了......”
与此同时,小乌鸦迎着朝阳,骄傲地扬起脑袋:“哇——哇——哇——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萧町:.....
台下众人:......
苍舒孑也沉默了。
他望着台上半眯着眼装死的悠悠,视线交错的刹那,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苍舒孑想了想,缓缓点头。
嗯,比博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