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总是一笑了之,甚至有时候还和不明就里的人一起骂自己作笑。
她幼时觉得谣言无稽,如今长成更觉荒唐至极。
无衣身子一转,伸手穿过珠帘,将退到帘外的李凤鸣一手抠住喉咙。
“你竟然会一揾胭指。”李凤鸣并不惧,冷笑一声,“林无衣,你这是贼不打自招。”
“少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
无衣虎口紧锁,两根手指按在气道命门上。
李凤鸣已然呼吸不畅,脖子被箍的丝毫不能动弹,两手被无衣反拧在身后。
“祝流霜在哪里?我可没有耐心听你扯谎。”
“什么祝流霜?我没见过,我的洛女玄步是白如新教的。”
“你撒谎!”
“随你爱信不信,郡主是同我一起在白如新处写的,她在京中徒弟众多,也不光是我们两个。”
无衣一听这话一时倒有些信了,趁她愣神,李凤鸣脱身转步,立刻跟她拉开距离。
“九皇孙李凤鸣也是她的弟子。”
无衣冷笑一声,心道,这会还装呢,我倒要看看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你放屁!”无衣说着在珠帘内背手信步,缓缓道:“李凤鸣是什么人?那是天之骄子,谁不知道皇帝有意传位于他,怎会允许白如新那等胭脂军叛徒教坏他。你别自己下贱不做好事,倒拉他出来垫背。”
李凤鸣笑了:“没下过山,没去过京城,倒是对这世间之事了如指掌呀。”
“要你管,就不兴我道听途说吗。”
“奥?”李凤鸣眉心一挑,道:“那你的道听途说到比旁人的都新鲜。”
“皇九孙李凤鸣好色歹毒,罪恶多端,逼得人家姑娘当街跳楼自杀,你没听说过?”李凤鸣问。
无衣心下想笑,这人小气的紧,竟将这些坊间传言一字不漏记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占为己有又有什么奇怪,我就喜欢霸道的。”
李凤鸣“好好好”笑着点头继续道:“皇九孙李凤鸣春街宫帷都厮混,觊觎他爷爷小爱妃,给他爷爷戴绿帽子,你可听说过?”
无衣真的服了,她上一次见编排自己如此精彩的还是她娘:“听过,看来他经历很足。”
李凤鸣失声笑了,一时道不知这是夸还是骂:“他被叫作九疯子,御宴上顶撞他皇帝爷爷,狂妄自大,称‘河图八千却容不下一个女子志向,天下人不知要笑什么’,却不是傻的可以吗?”
“当然不是。”无衣正色眼睛瞪的圆圆,道:“那是孤勇。”
说罢她还犹嫌不足,补道:“是善念,是志向。”
李凤鸣哪里能想到这张贫嘴能说出好话来,他被这么一夸,眼睛红了一圈,抑制不住想揭开珠帘上去将林无衣一把抱住。
“不过他没你有名。只有你李承义这等臭名远播的人,才能让我这等远在百里之外的山民如雷贯耳。”
无衣说罢李凤鸣才醒过神,他此时是李承义,所以无衣骂得人是眼前站在他身边的人。
自他八岁被带入京,留在皇子院起,他只知道,他必须战胜比谁都胆小的自己,他不可以让自己受伤。
那一年他瘦瘦小小,总是被其他皇孙欺负,而他的皇爷爷却命令所有人不许插手。
还是普通的一天,他因为害怕挨打而躲在被窝,被先生以偷懒罚站在宫墙角。
当他站在那里就知道,又是一个绝佳的挨打地方。因为四处无人,远殿偏巷。
果然赵王三子带着一群他的哥哥弟弟不多时就来了。
他早已经习惯,见他们来便抱头缩在地上,他告诉自己只要咬着牙,会挺过去的。
当他听到周围一边哎呦哎呦,抬头偷偷去看的时候,是一个穿着黑衣,手里甩着白绫铜铃将皇孙们打的屁滚尿流拔腿就跑的女孩。
担心被抓,女孩打完人抓着他便跑。
只跑到实在跑不动,才停下来,气喘吁吁转头问他:“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还手呀?”
“我没有力量。”
女孩突然生气,叉腰忿忿道:“没有力气也没有嘴巴吗?你可以求救,也可以求饶。怎么会没有力量?”
李凤鸣自小父亲告诉自己的是男儿铁骨,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虽然他做不到,但他只知是自己太弱小,总有一天他是要顶天立地的。
“求救,我才不要。求饶,那也太丢脸了。”
女孩肉蛋脸上的一双黑珠子一翻,朝着李凤鸣哼了一声,道:“让自己受伤才丢脸!”
让自己受伤才丢脸。
让自己受伤才丢脸。
李凤鸣此后的人生,耳边时时响起就是这句话,让自己受伤才丢脸。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爹娘呢?他们知道你被人欺负吗?”
李凤鸣记得他哭了,结果女孩又急又气。
“哎呀你别哭你别哭,本女侠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女孩说着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一个铜制的平安扣,戴在李凤鸣脖子上。
“谢谢。”
“这就谢啦?”女孩一手拉住那平安扣,用指尖抠住扣中央一小圆圈,使劲按了进去。
嘭!
在平安扣的下方弹出一段刀身来。
李凤鸣的眼泪都惊呆了,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保护你的东西。从今天起你要记住,做本侠女的朋友,不可以被人欺负,不可以让自己受伤。你听到了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叫无衣,林无衣。”
李凤鸣听到无衣的名字瞬间又要哭了,只是他还没哭出来,无衣便要走了。
无衣无奈叹了口气,笑道:“我娘找我呢,我得走了,今天来皇宫玩很开心,交了朋友,还送出去礼物。千万记得以后不能再让自己受伤奥,这才配得上做我林无衣的朋友。”
“好。”
无衣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眉眼都没看不见了,边往前跑边回头喊道:“小君子,君子一诺奥,来日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