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立正回答说:“报告军座,我们是钻空子进来的,半路上两个同伙被共军打死了。我们趁机溜了进来。”
“信呢?”赵亚忠一旁催促了。
班长把信递给李日基,然后敬礼转身走了。
李日基心有余悸地展开了信,眼睛看着信上的内容:我九十军于夜十二时自胭脂山一线向大荔撤退。又长官部令,七十六军归本人指挥。贵军受令,放弃永丰阵地,立即撤退大荔。
李日基没看完信就脸上泛青了,心里愤恨着这般以军国大事为儿戏的党国大员们。参谋长高献岗进来了。李日基愤怒地对高献岗说:“裴昌会下午四点,要我集中兵力固守,并且说明早派九十军来解围。这阵儿又叫陈武传达命令,要我们撤出永丰,退往大荔。高参谋长,你看这招耍得我军好苦啊!”
“撤就撤,好在大荔比这里安全谢。”高献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撤,难啊!已经是兵临城下,四面围拢了,插翅也难飞啊。我们七十六军给人家耍了。陈武的九十军。娘的不该逃跑。现在人家到了安全地带而又要我们突围。还堂而皇之地说,在南面二十里派兵掩护我们突围。这有用吗?”李日基心里烦乱极了。
“不过南面共军较少,还是可以冲出去的。”
“参谋长,看来你的情报还不灵。刚才,情报科报告,傍晚才探清,共军至少有两个旅插到南线芦子园、韦庄一线了。即是从这个围子突出去,可南面的两个旅是吃素的吗?他们布下口袋让我们钻啊!”
高献岗不再说什么,他猜摸不透李日基讲话的目的是什么?而李日基积愤难释,心乱如麻,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又是胡长官朝令夕改,又是裴昌会言而无信,又不得不想到他的七十六军的命运。尽管累得要死,在此生死存亡的关头,说什么也不能再躺下去安稳地睡觉了。他从床沿挪向一把木椅子,坐定了稳了稳心乱如麻的情绪明知故问地道,“高参谋长!这七十六军就是原来的七十六师。”
“军座,这我知道。”高献岗是故意要岔开李日基的话题。
“它是一支不祥的军队,是苦命儿啊!”李日基有些悲凄了,“讲点也好,心里痛快一些。去年十月中旬,清涧一战,一败涂地,全军覆没,连足智多谋的川客将军廖昂也作了楚囚。后来嘛,胡长官要让死掉了的编号新生,在宝鸡重新竖起七十六师的魂幡,抓兵拉夫,又拼凑起借尸还魂的七十六师来了,胡长官绞尽脑汁物色了一位良将徐保为师长。今年四月间,在宝鸡战役中,又遭到歼灭性的惨败,良将徐保只干了三个月,算是‘百日将军’吧,也被共军击毙在火车底下了。胡长官不甘心‘七十六’这个数码从国防部的编号中抹掉,还有有幸逃出战火的几个军伍大员,也不甘心‘七十六’从地球上消失。于是又把空头旗幡插在了户县城头,进行第三次扩军补充。有幸呢,还是不幸呢?胡长官把‘师’改成‘军’,却选中了本人担任军长。参谋长啊!我也是一个战败的将军,不光彩的军人,不知道胡长官却怎么器重起我来了?”
李日基的脸上毫无将军的荣耀之相,扔掉了烟蒂,喝一口冷茶,又讲起来了:“去年的沙家店战役,我担任一五六旅旅长,辖两个团,挺有实力的两个团,可和共军一触即溃,败不成军。我侥幸逃了,无能啊!我姓李的竟然是如此的不景气哪!”不知是寒夜凝霜,还是冷茶冰心,或者是往事那些不愉快的捉弄,李日基忧心忡忡地打了个寒颤。
高献岗不好走开,但他也不愿意在时刻走开。他颇为敬重地恭听着,要听出主帅的心机来,于是说:“军座,失败是成功之母。吃败仗是兵家常事,不足为虑。回忆往事,吸取教训,以利将来,也是有积极意义的嘛!”
李日基听了又道:“回想起胡长官进攻延安以来,损失慘重啊!”
“军座,不可一败论英雄。就说胡长官的四大金刚吧,刘子奇被共军俘虏了,刘戡被打死了,钟松吓跑了,再说董钊吧,曾鼓吹什么‘立体战’,不也是一事无成吗?至于我们,还没有被列入‘五虎上将’、‘四大金刚’那金榜上,算得了什么呢,唯命是从就够了!”不过高献岗也有伤感,于是又说:“军座,戎马半生,谁能没有甘苦呢?我是这个军的参谋长,只想在麾下尽职尽责,别的什么也不考虑。我认为,大局自有它的走向,我们没有回天之力呀!”
“参谋长,听你所言,我未免是杞人忧天了。可你说一说,目下我们是突围还是固守呢?”李日基问计于他的参谋长了。
“军座,这要召开军事会议,最好是团以上官员都参加。不可一人抉择,我们也不应该自负其责。”高献岗圆滑地说出来自己的见解。
李日基这才茅塞顿开,胸膛也挺了起来,在窑洞里来回踱着步子。
过了没有一刻钟,他又说道:“团级就不必参加了,他们大部分是在第一线,离不开。通知各位师长、副师长、参谋长就行了!越快越好,必须通知是紧急会议!”
“好,我去安排。”高献岗答应一声出去了。
形势逼人,身为七十六军主帅的李日基思绪万千了。通过多年的军旅生涯,官场斡旋,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突围会被打死或俘虏。即使侥幸而逃脱,姓胡的还容得下自己吗?还会要自己吗?可他那支军旅不是滥竽充数,大伤元气,能上战场吗。他也想到了胡宗南长官的大恩大德,是胡长官力排众议,吹捧自己是将才,效忠党国,委以重任。此刻正是以刃试钢的时候,如果一战败北,岂不是有辱长官器重,给长脸上官抹灰吗?胡宗南为了整饬军纪,何曾不会砍了自己的头。这等翻手云覆手雨的把戏老头子蒋委员长会演,胡宗南也会演。稍不顺心,只需冠以“作战不力”、“背叛党国”、或者是“通共”的罪名,就会倒在他们的枪下。如果不干解甲归田,逃得过他们的暗算吗?
李日基反复思虑着,他想到了**那边,于是他的眼前飘悠着何甘霖的影子,一九四七年二月,一二三旅的副团长何甘霖,在淳化战役中受伤,被共军俘虏了。共军为何甘霖医好了伤,又对他进行了学习改造,使他明白中国的发展和未来。并在**的“回家欢送、愿留欢迎”的政策下,何甘霖回到西安。
他和李日基是至交,见面以后,从交谈中得知,何甘霖虽然被**俘虏,受到了优待。也提起了被俘虏的百名将校的生活,何甘霖说受到了宽大待遇和绝对的人身安全保护,像廖昂、刘子奇还在学习中认识提高之后,自动要求参加工作,他们在共军那里任职哩。李日基想得很多很多。
欲知李日基如何打算,且看《攻占永丰城》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