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在玉清筑内停留许久,还是茫然不解。姜怀远喜爱读书人对他一直不错,今日冷淡相待倒是反常。他想到什么不禁心头一跳,莫非他与姜羽的事……
这么想着,程意心神不宁,来回在玉清筑内踱步。
这时候风过林梢,惹的惊鹊四处逃散,程意听闻外头“咯噔”一声,以为是姜怀远去而复返,便理直衣摆上前去迎。不想一个纤弱的身影虚虚而至,姜羽关好门窗,这才朝他福了福:“程公子。”
屋内光线霎时暗了下来,再次见面程意难受之极,忍着惊慌语气冷声:“五姑娘,该与你说的话上回程某已是言尽,也许诺来年功名傍身必定补偿。如今我与莺莺婚期在即,五姑娘继续纠缠乃是陷程某于不义之地。”
低低的啜泣声如约而至,程意闭眼转身,忽觉腰间绕上一双纤臂,姜羽香软的身子已经从后贴了上来。
“程公子。”
她哭的肝肠寸断,眼泪悉数落在程意后背。姜羽抽噎着:“我知程公子心中只有二姐姐,也想将那错事忘于梦中,来日绞了头发上山做姑子青灯古佛一生。只是娘亲有意为我订亲,我心中唯有程公子如何与他人成亲育子。”
程意掰开她的胳膊,转身问:“与你订亲的是谁家公子?”
“城北何员外长子何光辂。”
程意回忆片刻,安抚说:“城北何员外长子虽无功名,但家底颇丰,发妻早亡你嫁过去就是正室。在程某看来,于五姑娘而言是门极好的亲事。”
姜羽紧紧攥着程意袖口,“可我……我好像有身孕了。自孟春从温泉庄子回来小日子便迟迟没有来,近来更是口味寡淡有干呕之症……我……我这样还如何嫁人?嫁过去也是被人乱棍打死,还不如寻个清净地方自行了断。”
她哭的厉害,说话断断续续,程意听清后愈发惊慌。
他猛地握紧姜羽手腕,讶然:“你为何现在才说,可看过大夫?”
姜羽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我身子弱小日子晚一两月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回伴有厌食之症才觉出不对。院里进出的人皆要二夫人过目,我哪敢请大夫来看……”
这回程意是当真不敢再留了,他嘱咐姜羽耐心等几日,自己想法子去请大夫。
送走程意后,姜羽擦干眼泪回西秀院,婢女木蕊心疼道:“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时日不知为程公子哭了多少次。奴婢不明白,何家门第比程家不知高多少倍,姑娘又何苦委屈自己?”
“你懂什么?”姜羽用热布巾敷眼,哑着嗓子:“以程公子的才学来年必定及第,跟着程公子只是苦一时,嫁去何家当续弦苦一辈子。他日当了诰命夫人,看院里谁还敢给我们脸色看。”况且,她是真心喜欢程意。
“可程公子与二姑娘的亲事近在眼前了……”
姜羽胸有成足,“这门亲事成不了的。”
这天姜府家宴终是没能如约而至,姜怀远刚回锦兰院与孟澜说了几句话,便被小厮以生意之事请走了。接下来几日姜怀远带着姜枫忙的见不着人影,倒是孟澜闲下来整日陪着姜莺玩。
府中筹备亲事的热闹劲头不知怎的无声无息消了下去,孟澜被漆老夫人叫去慈安院问过几次话,她虚虚应付过去一心盼着姜怀远忙完这阵上程家退亲。闲暇时孟澜会做药囊,这回看姜怀远回家胳膊后背被虫子咬的厉害,便带上姜莺出门挑药材。
姜府生意涉及面甚广,瓷窑药铺房屋租赁都有,母女二人去的便是玉康街那家。玉康街在临安不算热闹,府衙坐落在这条街上,能寻乐子的地方极少。
进入药堂,各种药材味道扑鼻而来。店铺小厮掌柜皆认得孟澜,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姜莺不懂药材,便一人坐柜台前拨弄算盘。玩累了趴在柜面上,听孟澜问身侧掌柜:“钱大夫可去朱雀庵瞧过?那孩子的病症如何?”
姜府药房看病抓药一块,钱大夫是这儿的掌柜,为人忠厚医术了得,闻言回道:“去过了,还顺便给姜小姑诊了脉。那孩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喘鸣症,须得常年用药好好养着,不是一两月能治愈的。”
“那只能辛苦钱大夫多跑几趟了,所需药材就从姜府出,挂我账上就是。”
钱大夫不住感叹:“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孟澜轻笑,姜苒遁入空门后鲜少有事求助姜府,既然开口她这个做嫂嫂自然尽力满足。
听完这话,姜莺眼前又浮现那日旻思咳嗽的样子,小小的肩膀不住颤抖可怜极了。她杵下巴看娘亲来来回回挑选药材,实在等的无聊便打开柜面上一只锦盒,里头是颗颗黑色丹药,臭臭的不知做什么用。
钱大夫赶忙阻止:“二姑娘动不得,这是祛臭丸。这东西放在身上会先臭上两个时辰,之后余香阵阵可保留三天三夜,想必二姑娘不喜欢。”
确实不喜欢,她喜欢从一开始就香香的。姜莺捏着鼻子放回去,眼神往门外扫过冷不丁瞧见个熟人。
“福泉叔叔——”
福泉一见姜莺就笑,远远望了一眼身后队伍溜进药堂同姜莺说话:“二姑娘生病了?”
“没有,这是我家的药房。”姜莺有点小得意,大方说:“以后福泉叔叔若生病了就来这里,不收你的钱。”
福泉笑的快活,举手作揖:“那就先谢过二姑娘了。”
二人正说话,恰逢王舒珩带人骑马沿街而过,对方眼神平视前方没有看她。姜莺莫名:“沅阳王殿下不高兴,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欠他钱?”
福泉乐不可支,殿下向来一种表情让人难辨喜怒,但福泉在沅阳王身边呆久了就知道,殿下的冷淡也是分情绪的。比如现在周身散发煞气,那就是真不高兴。
“有人欺负他。”福泉指了指,“瞧见那个穿银白袍子的人没有,就是他。”
姜莺踮起脚尖张望,当真瞥见一抹银白背影。不知不觉中姜莺已把王舒珩纳入自己的好友范围,闻言火气噌的冒上来,嘟囔着腮帮子拿过柜面上那只锦盒,轻声出主意说:“用这个对付他!把这东西放他身上,保证臭的没人愿意和他玩。”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福泉瞧不上,但姜莺认真的神色他不忍拒绝,想了想心一横便带上了。
又等了好一会孟澜总算挑好药材,母女二人这便要离去了。不想外头府衙方向忽嚷嚷起来,哭天喊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街巷上陆陆续续围过去一些人。